第1章:赤地千里
【末世女魂穿荒年,独自逃荒的故事,敲响了——】
“水!我要喝水!娘!我渴!喉咙要烧起来了!”石头扑在赵氏腿上,嘴唇干裂起皮,声音嘶哑。
“喝喝喝!就知道喝!罐子都见底了,拿什么给你喝!”赵氏烦躁地一把推开儿子,眼睛却死死盯着吴氏手里那个豁了口的粗陶碗。
吴氏刚喂儿子柱子抿了一口浑浊的水,见状立刻把碗藏到身后,警惕地瞪着赵氏:“大嫂,你盯着我看什么?分到各房的水,各房管各房的娃!”
“我看看怎么了?”赵氏声音拔高,带着破锣般的嘶哑,“你倒是护食!瞧瞧你那碗底,比我家厚多少?定是你家大河偷摸多留了!”
“你放屁!”吴氏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苏大山还是你男人呢,管水的是他!要偷也是你们大房偷!”
灶房门口,苏母王氏靠着门框,有气无力地拍了下门板:“吵!吵!都什么时候了还吵!省点唾沫星子吧!老天爷一滴雨不给,唾沫能顶水喝?”她愁苦的脸皱成一团,目光扫过院里。
黄土地裂开狰狞的口子,能塞进小孩拳头。枯死的树干张牙舞爪刺向灰蒙蒙的天,风卷起干燥的尘土,打在脸上生疼。远处曾经养育苏家村的河道,只剩下丑陋干涸的河床,像一道巨大的伤疤。
院子里,苏父苏大强蹲在堂屋门槛上,脑袋深深埋在臂弯里,像一尊风干的泥塑。孩子们的哭嚎、媳妇的争吵,他仿佛都听不见。
院门“哐当”一声被撞开,隔壁的苏老蔫气喘吁吁地冲进来,脸白得像刷了层墙灰:“强子哥!强子哥!别蹲了!出大事了!村长…村长敲锣了!让都去老井边!快!快啊!”
苏大强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全是血丝:“敲锣?又…又怎么了?”
“还能怎么?水!肯定是水要没了啊!”苏老蔫跺着脚,声音带着哭腔。
恐慌瞬间席卷了小小的苏家院子。赵氏和吴氏也停了争吵,两张脸煞白。王氏腿一软,差点瘫下去,被旁边的苏小小一把扶住。苏小小背着一个破旧的藤筐,额头上沾着灰,几缕汗湿的碎发贴在颊边,显得脸更小了。她沉默地把王氏扶稳,眼神飞快地扫过院里每个人惊恐的脸,然后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遮住了里面的光。
苏大强终于动了,他撑着膝盖站起来,声音哑得厉害:“走…都去看看。”
老井边早己乱成一锅粥。黑压压挤满了人,空气里弥漫着汗臭、尘土味和浓得化不开的绝望。有人捶胸顿足地哭嚎,有人扯着嗓子在争辩,嗡嗡的议论声像一群炸了窝的马蜂。
“老天爷啊!这是不给我们活路了啊!”
“我家娃都烧起来了…就指着这点水救命啊!”
“挤什么挤!前面的人快让开!让村长说话!”
“让开?再让水都没了!我家今天还没分到呢!”
人群最前面,老井的青石井沿上,站着村长苏有福。他手里提着那面破锣,脸上沟壑纵横,像是又老了十岁。他看着下面一张张惊恐焦灼、眼巴巴望着他的脸,嘴唇哆嗦了几下,终于,他用尽力气敲了一下破锣。
“铛——!”
刺耳的声音勉强压住了混乱。
“都…都静一静!”苏有福的声音干涩嘶哑,像破旧的风箱,“听我说!”
人群的喧嚣渐渐低下去,只剩下压抑的啜泣和粗重的喘息。几百双眼睛死死盯住村长。
苏有福艰难地咽了口根本不存在的唾沫,指着脚边那黑洞洞的井口,声音沉重得像压了块巨石:“咱们村…就剩这口井还能出点水了。刚才…刚才我亲自下去探过…”他停顿了一下,吸了口气,才把那句要人命的话吐出来,“最多…最多再撑七天!”
“嗡——!”人群瞬间炸了。
“七天?!”
“七天后喝风啊!”
“村长!七天怎么够?我们这么多人!”
“是啊村长!想想办法啊!”
苏有福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一种认命的灰败。他举起手,往下压了压,人群的喧哗再次被强行按捺下去,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没办法了!”苏有福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从明天起!每户!每日!只能来领一罐水!多一滴也没有!这是死命令!谁要闹,谁要抢…”他目光扫过人群里几个眼珠子发红的汉子,咬着牙,“就别怪我苏有福不讲情面!把他捆了扔出村去!都听清楚没有?!”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井台。
七天。一罐水。一家老小。
这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每个人的心上。有人在地,发出压抑的呜咽;有人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更多的人,是麻木的绝望,像被抽掉了骨头。
苏大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身子晃了晃。赵氏死死地捂住石头的嘴,不让他哭出声。吴氏抱着柱子,母子俩都在发抖。王氏靠在苏小小身上,身体软得像面条。
苏小小低着头,扶着母亲,没人看见她紧抿的唇线,和扶在王氏腰间那只手,悄悄按了按自己破旧外衣下摆一个不起眼的硬块——那是她藏在暗袋里的小竹筒。
“散了…都散了吧…省点力气,自己去山上找吃的找喝的,能不能活下去…各安天命吧!”苏有福的声音疲惫不堪,像耗尽了最后一点灯油的枯灯。他佝偻着背,慢慢从井沿上挪下来,背影消失在混乱的人群里。
苏家人如同行尸走肉般回到自家院子。沉重的木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世界的绝望喧嚣,却关不住院子里更深的死寂。
堂屋里,一盏昏黄的油灯勉强照亮一小片地方。苏母王氏颤巍巍地打开墙角那个落了锁的小木柜,抱出一个同样破旧的粗布粮袋。她把粮袋口朝下,小心翼翼地往外倒。
“哗啦啦…”几捧颜色灰暗、夹杂着不少糠皮和沙砾的杂粮落在桌面上,堆起一个小小的尖顶。
王氏用枯瘦的手指扒拉着那堆粮食,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看…看见了没?就剩这些了…省着点,掺上树皮野菜…顶多…顶多撑两三个月…”她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砸在桌面的灰尘里,洇开一个小点。
苏大强依旧蹲在门槛外的阴影里,抱着头,一声不吭。灶房里,传来赵氏压低的、恶狠狠的训斥声:“哭!再哭一滴水也别想喝!听见村长的话没?明天就一罐!一罐懂不懂?”接着是石头压抑的抽噎。
吴氏抱着昏昏欲睡的柱子坐在角落的小板凳上,眼神空洞地看着地面,嘴里无意识地念叨:“两三个月…水只够七天…七天…”
苏小小悄无声息地走进她和妹妹苏小婉住的那间低矮的偏屋。屋里没点灯,只有一点惨淡的月光从破窗棂透进来。
“姐?”角落里传来苏小婉怯生生的、带着点嘶哑的声音。
“嗯。”苏小小应了一声,摸索着走到自己睡的那张破板床边。她放下背上的藤筐,窸窸窣窣地在里面摸索着。借着月光,她拿出几块干硬的、灰褐色的树皮,又摸出几根同样干瘪、沾着泥土的野菜根茎,放在床头一个缺了口的陶碗里——这是她明面上能找到的东西。
做完这些,她背对着门口,身体微微侧倾,挡住苏小婉可能的视线。手指极其灵巧地探进自己破旧外衣内侧一个不起眼的暗袋里,飞快地掏出两样东西:一块比拇指大不了多少、黑乎乎的野薯干,一片边缘有些卷曲、带着点奇异甜香气息的树皮。她犹豫了一下,又从腰间解下那个藏在衣服里的小竹筒,拔开塞子,一股极其微弱的、属于山泉的清冽气息在污浊的空气里一闪而逝。
她把那片甜树皮掰成两半,小的那份迅速塞进自己嘴里,大的那份和那块小小的野薯干,一起塞到苏小婉冰凉的手里。
“别出声,”苏小小的声音压得极低,像耳语,“快吃了。”
苏小婉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触手是食物的硬度和一丝奇异的甜香。她什么也没问,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把东西紧紧攥在手心,缩回角落的阴影里,小口小口地、极其珍惜地啃了起来,生怕发出一点声音。
苏小小重新把小竹筒藏好,感受着嘴里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甜味化开。她走到门边,背靠着冰冷的土墙,目光穿透门缝,落在堂屋昏黄灯光下,母亲王氏还在扒拉那堆见底的粮食。
王氏枯瘦的手指一遍遍抚过那些粗糙的杂粮,浑浊的眼泪无声地往下淌,嘴里反复念叨着,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完了…全完了…这点粮食…这点水…怎么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