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 院门被不轻不重地敲响，声音很有节奏，透着股刻意为之的客气。
苏小小正在院中老树下，指尖对着几片飘落的树叶虚划。闻声，动作一顿，无形的“线”瞬间消散。她目光扫向院门，精神力无声蔓延出去。
门外站着两个人。前面一个，穿着深青色锦缎长袍，面皮白净，留着三缕修剪整齐的胡须，约莫西十岁上下，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眼神却透着精明。他身后半步，跟着一个膀大腰圆、家丁打扮的汉子，抱着几个扎了红绸的礼盒，面无表情。
没有明显恶意，但那股子居高临下的审视感，隔着门板都能感觉到。精神力范围外，巷子口停着一顶两人抬的青布小轿。
苏小小走到门后，卸下那根沉重的粗木门闩。吱呀一声，院门拉开半扇。她没说话，只平静地看着门外的不速之客。
锦袍管家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几分，对着苏小小拱了拱手，姿态放得挺低，声音温润：“敢问，可是苏叶，苏姑娘当面？”
“是。”苏小小的声音没什么起伏。
“在下姓钱，是城南赵员外府上的管事。”钱管家笑容可掬，目光快速却仔细地扫过苏小小冷硬的脸庞和简单利落的粗布衣裳，又掠过她身后干净却空荡的小院，“冒昧登门，还请苏姑娘莫怪。”
“有事？”苏小小依旧站在门内，没有让客的意思。
钱管家对她的冷淡毫不在意，依旧笑着：“是这样。我家员外爷，前些日子偶然听闻，苏姑娘虽是女流，却颇有胆识，身手更是……不同凡响。”他刻意顿了顿，观察着苏小小的反应，见她眼神毫无波澜，便继续道，“尤其那日在小巷之中，姑娘雷霆手段，教训了几个不长眼的地痞，着实令人钦佩。”
苏小小没接话，眼神淡漠。
钱管家也不尴尬，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家员外爷最爱惜人才，尤其像苏姑娘这般……嗯，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员外爷说了，姑娘独身一人，在此落脚不易。若姑娘不嫌弃，赵府愿以护卫头领之位相聘，专司内院女眷护卫之责。”他侧身示意了一下身后家丁抱着的礼盒，“这是员外爷一点小小的心意，权作见面礼。月钱好商量，保证是临水县头一份！日后立了功，城外小庄、城内宅院，也都不在话下。”
家丁适时地将礼盒往前送了送，红绸扎眼。
钱管家笑容满面，等着苏小小的回应。在他看来，一个独身女子，刚在临水落脚，住着这破院子，面对赵府抛出的橄榄枝和如此优厚的条件，就算不欣喜若狂，也该认真考虑。
苏小小的目光扫过那扎眼的红绸礼盒，又落回钱管家那张堆满笑意的脸上。她的声音清晰、平稳，没有任何犹豫，像一块冰砸在地上：
“不必。”
“独来独往惯了，无意效力他人。”
钱管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一瞬，像是一张完美的面具突然裂开一道细缝。他显然没料到对方拒绝得如此干脆，如此不留余地！连一句场面话都没有！
他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错愕和不易察觉的愠怒，但多年练就的涵养让他迅速调整回来，那抹僵硬的笑容重新在脸上铺开，只是温度明显降了几分：“呵呵，苏姑娘真是……快人快语。”他干笑两声，掩饰着尴尬，“不过，此事干系前程，苏姑娘何必急着回绝？不如……再考虑考虑？赵府的大门，随时为姑娘敞开。”
他话语依旧客气，但眼神却彻底冷了下来，不再是之前的欣赏和招揽，而是带上了一种审视和隐隐的压迫。他身后的家丁，抱着礼盒的手臂也微微绷紧。
“不必考虑。”苏小小的回答依旧只有三个字，斩钉截铁。她站在门内，身形挺拔，眼神没有丝毫动摇，像一块拒绝融化的寒冰。
钱管家脸上的假笑终于有些挂不住了，嘴角的弧度变得有些僵硬。他深深地看了苏小小一眼，那眼神复杂，带着被冒犯的不悦，也带着一丝重新评估的凝重。沉默了几秒，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的温度彻底消失：
“既如此……钱某便不多打扰了。苏姑娘若改了主意，随时可来城南赵府寻我。”他微微颔首，算是告别，不再多言，转身便走。
那家丁抱着礼盒，也冷冷地瞥了苏小小一眼，跟着管家转身离去。
青布小轿被抬起，吱呀吱呀地沿着狭窄的巷子远去。
苏小小面无表情地看着轿子消失在巷口，抬手，将沉重的院门重新关上。粗大的门闩落下，发出沉闷的“咔哒”声，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院内，老树新发的嫩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点点光斑。墙角那几棵新移栽的、不起眼的野草，似乎也轻轻晃动了一下。
巷子口斜对面，那个卖炊饼的驼背老汉，慢吞吞地收拾着自己的独轮车。他浑浊的眼睛，透过巷子里扬起的微尘，望向柳条巷深处那座刚刚关上的院门，又扫了一眼青布小轿消失的方向，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推起吱呀作响的独轮车，一步一晃，也消失在了临水县午后慵懒的街巷尽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