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小小妹妹，一个人躲这儿发什么呆呢？”苏萍儿那刻意拔高的、带着点甜腻的嗓音，像块黏糊糊的糖糕，突然糊在苏小小耳边。
苏小小靠着一块被晒得滚烫的大石头，依旧低着头，散乱的头发遮着脸，对苏萍儿的靠近毫无反应。
远处，庞大的商队己经在离营地不远的地方开始扎营，喧闹声、骆驼的嘶鸣、护卫的吆喝混成一片，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吸引着所有绝望的目光。空气里除了尘土味，还多了一丝牲口和陌生人群带来的浑浊气息。
苏萍儿也不在意苏小小的沉默，自顾自地挨着她坐下，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她，脸上堆着夸张的“关切”：“别难过了，人呐，得往前看！你瞧，这新来的商队，气派吧？比上次那个可大多了！”她故意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兴奋，“我刚刚啊，听见大河哥跟我爹他们说话呢…”
她故意拉长了调子，观察着苏小小的反应。石头旁的身影依旧纹丝不动。
苏萍儿撇撇嘴，凑得更近，几乎贴着苏小小的耳朵，用气声说道：“大河哥说…有好事要落到你头上啦！他说啊，那个新来的孙掌柜，一看就是顶顶有钱的主儿！说不定…嘿嘿，你的‘福气’也快到了呢！”她特意在“福气”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带着一种恶意的暗示和幸灾乐祸。
她一边说，一边紧紧盯着苏小小被头发遮住的侧脸轮廓，想看到一丝恐惧、慌乱或者哪怕是愤怒。然而，什么都没有。苏小小就像一块真正的石头，连呼吸的起伏都微弱得难以察觉。
苏萍儿眼底闪过一丝失望，随即又被更浓的嫉恨取代。凭什么？凭什么苏小小都落魄成这样了，那张脸还比自己的好看？她摸了摸自己因为缺水而有些干枯发黄的脸颊，心里像打翻了醋坛子。
“小小妹妹，”苏萍儿的声音又带上了一丝虚假的“好心”，“我可是提前给你透个风儿！你心里得有个数！要是真被挑中了，可千万别学小婉妹妹那样不懂事！哭哭啼啼的，惹掌柜不高兴，吃亏的是你自己！要我说，想开点，乖乖跟着走，去大户人家吃香喝辣，不比在这路上渴死饿死强百倍？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她反复强调着“福气”，试图将这血淋淋的交易粉饰成恩赐。
回应她的，依旧是死一般的沉默。
苏萍儿觉得索然无味，也失去了继续表演的兴趣。她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语气也冷了下来：“话我可带到了，听不听在你。你自己…好自为之吧！”她最后看了一眼那个仿佛与石头融为一体的身影，带着一种说不清是嫉妒还是鄙夷的情绪，扭身走了。
苏小小依旧低着头。散乱的发丝下，那双冰冷的眼睛深处，一丝极淡的嘲讽转瞬即逝。福气？她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
与此同时，在营地另一侧靠近猎户苏老黑家的位置。
陈铁柱像一头焦躁的困兽，来回踱步。他黝黑的脸绷得紧紧的，目光时不时越过人群，投向苏家所在的方向，更准确地说是那个孤零零靠在石头边的身影。新商队的庞大和护卫的凶悍让他心惊，苏家那边隐约传来的、关于“谈价钱”的只言片语更让他心急如焚。
“爹！”陈铁柱猛地停下脚步，冲到正在默默打磨箭头的老猎户苏老黑面前，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急切，“不能等了！再等就来不及了！我去苏家提亲！现在就去！”
苏老黑磨箭的手一顿。他抬起头，布满风霜的脸上沟壑纵横，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他明白儿子的心思，也看到了儿子这些日子偷偷追随那个沉默少女的目光。
“柱子，”苏老黑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沉重的无奈，“提亲？拿什么提？”
陈铁柱一窒，随即急道：“粮！咱家…咱家不是还有三斤杂粮吗？都拿去！还有…还有我那张硝好的狼皮！都给他们！我…我以后拼命打猎还他们！只要…只要把小小换过来！”他的声音越说越低，带着一丝卑微的恳求。三斤杂粮，一张狼皮，在这条路上，连一囊水都未必换得到。
苏老黑深深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箭头和磨石。他粗糙的大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力道沉重：“柱子，爹知道你心善，看不得那丫头遭罪。可你想想，苏家现在缺什么？缺粮！缺水！缺活路！”他指向远处那支庞大的商队，指向那些晃眼的水囊和堆积的粮袋，“那孙掌柜能给多少？五袋？十袋粮？五囊？十囊水？甚至更多！咱们这点东西…扔进去连个响儿都听不见！”
他看着儿子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狠心道：“苏大强是什么人？那是能把自己亲闺女当牲口卖的主儿！他会为了你那三斤粮、一张皮子，放弃商队给的活命粮水？做梦！你这时候去，除了自取其辱，惹恼了他，还能有什么好？”他顿了顿，声音带着苍凉的劝诫，“柱子，死心吧。这世道…容不下这份心。咱顾好自己，活下去，比什么都强。”
“…爹！我不管！我等不了了！”是陈铁柱的声音，沙哑中带着一股豁出去的决绝，“我这就去苏家！现在就去！把话挑明了！三斤杂粮，那张狼皮，都给他们！我陈铁柱求娶苏小小！以后我当牛做马还他们！”
紧接着是苏老黑沉重又无奈的叹息，像块石头砸在地上：“柱子！你糊涂啊！你当这是太平年月说亲下聘呢？那是卖命！卖女儿换活路的粮水！你拿什么去跟人家商队比？你那三斤粮，一张皮，够苏家几口人塞牙缝？够换一囊救命水吗？啊？！”
“可…可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陈铁柱的声音哽住了，带着浓重的不甘和痛苦。
“眼睁睁？”苏老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苍凉，“这路上，眼睁睁看着饿死、渴死、病死的还少吗？柱子！咱不是菩萨！咱连自己都快顾不上了！你拿什么去救她？拿命吗？你的命填进去，人家苏大强眼皮都不会眨一下！他只会嫌你挡了他换粮水的路！”
“爹！”陈铁柱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像受伤的野兽。
“死心吧，儿子。”苏老黑的声音疲惫至极，带着斩断最后一丝念想的残酷，“这世道，活命粮比天大！情义？良心？那都是太平年月才有的稀罕物！苏家现在眼里只有商队那些粮袋水囊！苏小小…她命该如此！你…你给我离远点！别去触这个霉头！听见没有？！”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
苏小小能清晰地“感觉”到，陈铁柱那边传来拳头重重砸在硬物上的闷响，还有他粗重得像破风箱般的喘息，充满了无力回天的绝望。
她依旧低着头，宽大破旧的衣袖下，手指却极其灵巧而无声地探入怀中，摸到了最后一管冰凉的玻璃管。幽蓝色的液体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微光。
拔塞，仰头，一饮而尽。
动作一气呵成，快得如同鬼魅，没有发出丝毫声响，连离她最近、一首偷偷用眼角余光瞟着她的吴氏都毫无察觉。
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的瞬间，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狂暴炽热的洪流，在她体内轰然炸开！疲惫如同烈日下的薄雪，瞬间消融殆尽！干涸的经脉贪婪地吮吸着这股沛然的能量，骨骼发出细微的噼啪轻响，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充盈西肢百骸！
精神力！如同挣脱樊笼的猛兽，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涌而出！
五米…八米…十米！
感知范围瞬间暴涨！营地的一切纤毫毕现！
她“看”清了苏大强烦躁搓着烟杆时，指甲缝里嵌着的黑泥；她“听”清了赵氏抱着水囊，心脏因贪婪算计而加速的“咚咚”声；她甚至能“捕捉”到十米外苏萍儿正拉着一个妇人，用夸张的语调说着“小小那丫头怕是吓傻了”时，嘴角那抹幸灾乐祸的弧度！
空间刃！意念凝聚指尖！
嗤——！
一道寸许长、近乎无形却带着清晰锋锐感的气芒瞬间成型！高速旋转切割空气，发出尖锐细微的鸣啸！意念微动，气芒划过脚边一块拳头大的风化石边缘。
噗！
一声轻响，如同热刀切过黄油，一块巴掌大的石片应声而落！断口平滑如镜！
成了！锋锐初具！虽稚嫩，己见杀伐之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