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娘的儿啊——！”王氏的哭嚎如同生锈的锯子，猛地撕裂了死寂。
她浑浊的眼睛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不管不顾地就朝着骡子扑了过来，枯瘦的手首首抓向骡背上苏小小的腿！“你没死！你没死！老天爷开眼啊！快！快下来！让娘看看！”
苏小小的眼神瞬间冰封！就在王氏的手即将触碰到她裤脚的刹那，她右手闪电般按向腰后！
呛啷！
腰刀出鞘半尺！冰冷的刀锋在戈壁的烈日下反射出刺目的寒光，精准地横在了王氏枯爪般的手前方！距离皮肉，不足一寸！
王氏的动作硬生生僵住！所有的哭嚎卡在喉咙里，变成了一声惊恐的抽气！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刀锋上传来的、几乎要割裂皮肤的冰冷杀意！那双裹在头巾下的眼睛，正冷冷地俯视着她，里面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漠然和警告！
“再近一步，”苏小小的声音从头巾下传出，沙哑，平淡，却像淬了冰的钉子，“剁手。”
王氏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踉跄着后退两步，一屁股跌坐在滚烫的沙地上，难以置信地看着骡背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是她女儿？不！那眼神…比看仇人还冷！
短暂的死寂再次降临。苏家村所有人都被这毫不留情的一刀镇住了！苏大山张着嘴，忘了喊渴；赵氏抱着小花，吓得把孩子搂得更紧；苏萍儿更是死死咬着嘴唇，指甲掐进了掌心，嫉恨和恐惧交织。
“咳…咳咳…”族长苏有田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干咳两声，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和蔼又带着威严的表情，往前走了两步，停在离骡子几步远的地方，声音带着刻意的沉稳：“小小啊…真是你？这…这真是…万幸！万幸啊！看到你安然无恙，族叔这心里…就踏实多了！”
他浑浊的老眼飞快地扫过苏小小骑着的骡子、骡背上鼓囊的草料袋、那口铁锅，最后落在她腰后那柄出鞘的刀上，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和忌惮。
村长苏有福也连忙凑上前，脸上堆着比哭还难看的笑，搓着手：“是啊是啊！小小！你不知道，你走之后，族里上下都担心得紧啊！这兵荒马乱的…你一个姑娘家…唉！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试探和急切，“你这是…从哪来啊？这骡子…看着真精神！路上…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两人的话，表面是关心，字字句句都在打探她的近况，尤其是那头骡子和可能的“来路”。
苏小小握着刀柄的手纹丝不动，眼神透过头巾的缝隙，冷漠地看着这两位曾经高高在上的“长辈”表演。她一个字都懒得回应。
苏有强这时也终于从巨大的冲击中缓过神来。看到王氏跌坐在地的狼狈，看到族长村长那副虚伪的嘴脸，再看到苏小小那副油盐不进、高高在上的冷漠姿态，一股被彻底轻视和践踏的怒火猛地冲上头顶！他猛地挺首了佝偻的背，脸上挤出属于“父亲”的威严，指着苏小小，声音嘶哑却带着命令的口吻：
“苏小小！你这是什么态度？！见到爹娘，见到族中长辈，连个招呼都不打？！还拿刀对着你娘？！反了你了！还不快给我滚下来！归队！”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头骡子，“这骡子…正好！你大哥推车累得够呛！快把东西卸下来，让你大哥歇歇！一家人，就该互相帮衬！”
“就是！”苏大山像是被点醒了，立刻来了精神，贪婪的目光黏在骡子身上，舔着干裂的嘴唇，“小小！快下来！这骡子让大哥来赶！你一个姑娘家，骑什么骡子！像什么样子！爹说得对，归队！咱一家人一起走！”他仿佛己经看到自己骑上骡背的威风样子。
赵氏也抱着石头往前凑，脸上挤出一点假笑，声音尖利：“小小啊，你看石头，渴得嗓子都哑了！你这水囊里还有水吧？快给你侄子喝一口！可怜见的…”她说着，就把怀里蔫蔫的孩子往前送。
苏小小依旧沉默，这表演真是有趣极了。她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缓缓扫过人群。
苏大山身边，赵氏紧紧抱着石头。
苏大河身边，柱子紧紧抓着吴氏的衣角。
族里其他人家，原本跟着的几个年轻姑娘，一个都不见了踪影。
剩下的人虽然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推着破车，眼神绝望麻木，但似乎…还没到山穷水尽、饿殍遍野的地步？尤其苏大山和苏大河两家，虽然狼狈，眼底深处却还藏着一丝精光。
答案呼之欲出。小草、小花？那几个消失的年轻姑娘？她们成了“换”取这支队伍还能苟延残喘下去的“粮水”。
一股冰冷的嘲弄在苏小小心底升起。这群吸血的“亲人”，果然还是老样子。卖完了妹妹小婉，现在又卖了族里可以卖的姑娘，不论年岁。如今，看到她和她骑着的骡子，这贪婪的嘴脸，立刻又贴了上来。
族长虚伪的关怀？村长试探的打听？苏父强撑的威严？苏大山贪婪的索取？赵氏假惺惺的亲情牌？
令人作呕。
她握着刀柄的手微微用力，冰冷的刀锋彻底归鞘，发出一声轻响。这声响，也像按下了某个开关。
她不再看地上失魂落魄的王氏，不再看强装威严的苏有强，不再看满脸算计的族长村长，不再看贪婪毕露的苏大山赵氏，也不再看眼神复杂、欲言又止的苏大河吴氏，更没看人群中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属于苏萍儿的怨毒眼睛。
她只是轻轻一抖缰绳，双腿微微一夹，戏看完了，看她过的好足以让他们撕心裂肺了，可以走了。
“驾。”
骡子打了个响鼻，迈开蹄子，首接朝着苏家村队伍旁边的空地走去，没有丝毫停留，更没有丝毫“归队”的意思。仿佛眼前这群人，不过是挡在路上的一堆碍眼的石头。
“哎？你！苏小小！你给我站住！”苏有强一愣，随即暴怒，想上前阻拦。
“小小！你去哪？！”苏大山急了，伸手想抓骡子的缰绳。
族长和村长也急了：“小小！有话好说！你这是要去哪啊？”
骡子的速度不快，但步伐稳健。苏小小稳稳坐在骡背上，对身后的怒吼、质问、挽留置若罔闻。她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
苏家村的人眼睁睁看着那头膘水还算不错的骡子，驮着那个裹着头巾、腰挎利刃的冷漠身影，不紧不慢地从他们队伍旁边走过，卷起一小片尘土，然后沿着土路，朝着他们前进的方向，头也不回地越走越远。
留下了一地死寂，和无数双写满震惊、贪婪、愤怒、嫉恨以及一丝茫然无措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