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人……是恩人的车……”
微弱的、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啜泣声,从废弃驿站破败的土墙拐角处传来。
苏小小正坐在驿站残存的一截木梁上,用一块沾了油的粗布擦拭着腰刀的刀锋。刀身反射着午后偏西的阳光,冷光流转。她动作顿都没顿,眼角的余光己经扫了过去。
墙角的阴影里,蜷缩着三个人影。一个妇人,左小腿用脏污的破布条胡乱缠裹着,血迹和泥浆早己干涸发黑,她几乎是被旁边一个约莫十一二岁、同样瘦骨嶙峋的男孩半拖半抱着。男孩身边,还紧紧挨着一个更小的女孩,大概五六岁,头发枯黄,小脸脏得只剩一双惊惶的大眼睛露在外面,死死抓着男孩的破衣襟。
正是几天前,苏小小在一处塌了半边屋顶的破庙外,顺手留下小半袋杂粮和一小包伤药的那三人。那妇人腿上被落石砸伤,当时己经发炎溃烂,气息奄奄。苏小小只是觉得那妇人挣扎着护住两个孩子的眼神里,还有一点没熄灭的光,顺手为之。
显然,这点“顺手”,成了她们眼里唯一的救命稻草。此刻,她们认出了这辆略显崭新、带着半截车棚的骡车。
妇人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苏小小的背影,枯瘦的手指死死掐着男孩的胳膊,身体因为激动和虚弱而剧烈颤抖,嘴唇哆嗦着,一遍遍低语:“是恩人……是恩人……” 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
男孩也认出来了,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希冀,但更多的是恐惧,他紧张地看着母亲,又看看驿站里那个独自坐着、擦拭长刀的沉默身影。
小女孩懵懂地跟着母亲和哥哥的视线望过去,只看到一片刺眼的刀光,吓得把小脸更深地埋进男孩怀里。
驿站里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断壁残垣的呜咽声,和粗布摩擦刀锋的沙沙声。
妇人挣扎着,用力推了推身边的男孩,声音嘶哑得厉害:“狗子……扶娘……扶娘过去……给恩人磕头……”
叫狗子的男孩咬着下唇,用力搀扶起母亲。妇人受伤的腿根本无法着力,每挪动一步,都疼得她额角青筋暴起,冷汗涔涔,全靠儿子瘦弱的肩膀支撑着。小女孩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小手紧紧攥着哥哥的后衣摆。
短短十几米的距离,她们走得异常艰难,用了好一会儿才挪到驿站那半塌的门口附近。妇人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满是碎石尘土的地面上。膝盖撞击地面的闷响听得人心头一颤。
“恩人!大恩人啊!” 妇人刚一跪下,就猛地以头抢地,砰砰砰地磕起头来,声音凄厉绝望,混杂着压抑不住的痛哭,“谢谢恩人!谢谢恩人救命!那点粮……那点药……救了我们娘仨的命啊!”
她每磕一下,额头都重重砸在碎石上,很快便渗出血痕,混着泥土,一片狼藉。她不管不顾,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宣泄心中的感激和绝望。
“狗子!小丫!跪下!给恩人磕头!” 妇人一边磕,一边用力拉扯身边的孩子。
狗子赶紧拉着妹妹小丫跪下,跟着母亲一起砰砰砰地磕头。男孩磕得还算实在,小丫则被吓坏了,只是懵懂地学着样子,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求恩人……发发慈悲……” 妇人抬起满是血污和泪水的脸,涕泪横流,眼神里是孤注一掷的哀求,“带……带我们一程吧!就……就一程!走到有人的地方就行!求求您了!我们……我们给您做牛做马报答!栓子有力气,能干活!小丫……小丫也听话!求求您……恩人……”
她匍匐在地上,身体因为激动和疼痛剧烈颤抖,伸出的枯瘦手掌朝着苏小小的方向,像是要抓住什么,却只抓到了冰冷的空气和尘土。
“恩人……求您……带上我们吧……我们……真的走不动了……再走下去……会死的……” 狗子也抬起头,脸上沾着土,眼睛里全是恐惧和走投无路的绝望,声音带着哭腔。
小丫似乎终于明白了哥哥和母亲在求什么,小嘴一瘪,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含糊不清地喊着:“走……走不动了……怕……”
凄厉的哭声、哀求声、磕头声,在废弃驿站死寂的空气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