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壮士！救命啊！”一个带着哭腔、嘶哑变调的男人声音猛地响起，充满了绝望。
苏小小正牵着骡车，沿着一条相对平坦的戈壁脊线前行。前方不远处，一片狼藉的景象闯入眼帘：几辆倾覆的、装饰还算考究的马车残骸散落在黄沙里，车轮断裂，车帘破碎。几具穿着统一服饰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毙在周围，血己经变成了黑褐色，引来嗡嗡的苍蝇。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和尘土味。
三个狼狈不堪的人影，正跌跌撞撞地从一辆翻倒的马车后面爬出来，朝着苏小小的方向拼命挥手哭喊。
一个穿着破烂皮甲、脸上带着血痕和污迹的中年护卫，手里紧紧握着一把缺口的长刀，但刀尖都在颤抖。他身后，一个梳着丫鬟发髻、脸色惨白如纸的少女，正搀扶着一个穿着绫罗绸缎、但衣裙被撕破多处、头发散乱、神情恍惚的年轻小姐。
“壮士！行行好！救救我们小姐！”护卫看到苏小小停下脚步，眼中爆发出狂喜，踉跄着往前冲了几步，噗通一声跪倒在沙地上，声音带着哭腔和急迫，“我们是洛城李家的！我们小姐是李家嫡女！求壮士护送我们一程！只要到了前方的流风堡，必有重谢！黄金！白银！要多少有多少！”
那丫鬟也扶着几乎站不稳的小姐，噗通跪下，连连磕头，额头沾满了沙土：“求求您！救救我们小姐吧！那些天杀的土匪…把人都杀光了…抢光了…求您发发慈悲！带我们走一段路就好！”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那位李家小姐似乎惊吓过度，眼神空洞，嘴唇哆嗦着，只会喃喃重复：“爹…娘…救救我…”精致的妆容被泪水和尘土糊成一团，早没了富家千金的仪态。
护卫见苏小小裹着头巾，只露出一双冷漠的眼睛，牵着骡子沉默地站在那里，没有任何表示，心里更急了。他挣扎着爬起来，往前又凑近几步，急切地许诺：“壮士！您放心！我们李家说话算话！只要您保我们小姐平安到流风堡，我李三对天发誓，奉上黄金百两！不！两百两！还有…还有城里的宅子！铺子！随您挑！”
他努力想描绘一个美好的前景，试图打动这个看起来是唯一生路的陌生人：“我们小姐…小姐她可以认您做义兄！以后您就是李家的恩人！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啊！”
丫鬟也哭着帮腔：“是啊壮士！您行行好！带我们走吧！这里…这里到处都是死人…还有野兽…我们…我们害怕…”她恐惧地环顾西周，仿佛黑暗里随时会跳出吃人的怪物。
苏小小的精神力早己无声无息地蔓延开去，将三人笼罩。
护卫：呼吸急促紊乱，左肩有一道不算深但未包扎的刀伤，血迹渗透了皮甲。脚步虚浮，显然体力消耗巨大，强弩之末。
丫鬟：惊吓过度，浑身筛糠般发抖，手无缚鸡之力。
小姐：精神崩溃边缘，完全失去行动和思考能力，纯粹的累赘。
更远处，马车残骸周围，几具护卫尸体上的伤口显示袭击者下手狠辣。空气中残留的混乱气息表明袭击刚过去不久。土匪很可能还在附近搜索漏网之鱼，或者，很快就会有其他闻到血腥味的流民或野兽聚集过来。
带着他们？目标瞬间放大数倍。护卫的伤会留下血迹，引来追踪。小姐的崩溃和丫鬟的恐惧会发出不必要的声响。三个毫无战斗力的人，会严重拖慢速度，消耗她宝贵的饮水和精力。一旦被土匪或大股流民追上，她就是首当其冲的靶子。
至于那黄金百两、义兄身份、荣华富贵…在这千里无人烟的死亡戈壁里，全是画在沙地上的大饼，风一吹就没了。流风堡？谁知道在哪里？能不能活着走到都是未知数。
风险巨大，收益为零，甚至为负。
苏小小心中瞬间有了决断。她甚至没等那护卫把更多虚无缥缈的许诺说完。
“让开。”她开口，声音从头巾下传出，沙哑，平淡，没有任何波澜，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护卫脸上的急切和狂喜瞬间凝固，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什么？壮士，您…”
“我说，让开。”苏小小重复了一遍，声音没有任何提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硬。她牵着骡子的缰绳，开始绕开跪在地上的三人，准备从侧面的斜坡下去，远离这片是非之地。
“等等！壮士！您不能见死不救啊！”护卫急了，猛地扑过来想抓苏小小的裤腿，声音带着绝望的哭嚎，“求您了！带上我们小姐吧！她…她不能死在这里啊！”
苏小小脚步一顿，身体微侧，轻易避开了他沾满血污的手。她转过头，裹着头巾的脸只露出那双冰冷的眼睛，目光像两把冰锥，刺在护卫绝望的脸上。
“你们的死活，”她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护卫耳中，也传入那丫鬟和小姐耳中，字字如冰珠砸落，“与我何干？”
说完，她不再看护卫瞬间惨白的脸和丫鬟骤然爆发的绝望哭泣，也不看那位李家小姐空洞失神的眼睛。她用力一拽缰绳。
“驾！”
骡子迈开步子，拉着简陋的车架，跟着苏小小，毫不犹豫地走下斜坡，朝着与那支覆灭车队、与那三个苦苦哀求的幸存者完全不同的方向走去。将那片血腥的狼藉和绝望的哭喊，彻底抛在身后。
夕阳将戈壁染成一片刺目的血红。风卷起沙尘，模糊了视线。
身后，护卫绝望的嘶吼和丫鬟崩溃的哭求，被风吹得断断续续，越来越远。
“…你会遭报应的…见死不救…畜生…”
“…小姐…小姐您醒醒啊…我们怎么办啊…”
“…娘…爹…我怕…”
苏小小牵着骡车，在血色黄昏中沉默前行。腰后的刀柄在余晖下泛着冷硬的光。身后的哭嚎与诅咒，如同吹过戈壁的风，掠过她耳边，未曾在她冰冷的心湖中激起一丝涟漪。
生存，从来都是独行者的游戏。多余的怜悯，只会成为陪葬的裹尸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