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物！一群废物！”孙掌柜的咆哮像破锣，唾沫星子喷了护卫头子一脸，“这么多人！连个丫头片子都拿不下！老子养你们吃干饭的？！”他狠狠一脚踹在王癞子蜷缩的身体上，疼得对方又是一声杀猪般的嚎叫。
几个还能站着的护卫低着头，大气不敢出。地上三个同伴的惨状就在眼前，谁还敢去追那个煞星？
“掌柜的，”一个精瘦的账房先生凑过来，压低声音，“那丫头…太邪门！咱们折了三个好手，硬碰硬…代价太大。”他瞥了一眼周围那些眼巴巴望着粮车水囊的流民，声音更低，“强龙不压地头蛇…真闹大了，这帮饿疯了的泥腿子…”
孙掌柜肥脸上的横肉抽搐着，小眼睛死死盯着苏小小消失的那片风沙。他当然知道账房的意思。那丫头的身手太狠太快，再派人去，保不齐还要折损。而且…周围那些流民麻木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松动，在贪婪地看着他的车队。万一被煽动起来……
“呸！”孙掌柜狠狠啐了一口浓痰，正吐在苏有强脚边不远，吓得苏有强一哆嗦。他阴鸷的目光扫过苏家那群失魂落魄的人，尤其是苏有强那张又惊又怒的老脸，满是鄙夷：“一群没用的东西！连个赔钱货都看不住！晦气！走！”
他不再看任何人，肥胖的身躯费力地爬上骡车，重重摔下帘子，声音从车里闷闷地传出来：“收拾东西！启程！跟这群穷鬼待久了都沾一身晦气！”
护卫们如蒙大赦，手忙脚乱地抬起地上哀嚎的同伴，仓惶地收拾东西。沉重的驼铃声再次响起，庞大的商队像一条臃肿的巨虫，碾过黄沙，向着与苏小小相反的方向，头也不回地开拔了。留下几道深深的车辙印，还有一地狼藉。
“走…走了？”苏大山看着远去的商队，尤其是那些晃悠的巨大水囊，眼里的光瞬间熄灭，只剩下巨大的懊恼和恐慌，“粮…水…都没了！”他猛地转向苏有强，声音带着哭腔，“爹！都怪她！都怪那个丧门星！到手的粮水飞了！我们怎么办啊！”
“就是！爹！娘！”赵氏也急了，声音尖利刺耳，她用力推搡着怀里的石头和小花，“你们看看！看看孩子！嘴都干裂了！没水了！都怪苏小小那个没良心的！她拍拍屁股走了，我们怎么办？等死吗？”她越说越气，眼神凶狠地瞪向王氏，“还有你！你自己生的女儿你都管不住，真没用……”
“够了！”苏有强猛地一声暴喝，额角青筋突突首跳，他双眼通红，像一头困兽，“都他娘的给我闭嘴！现在说这些有个屁用！刚刚怎么不去拦住她！”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嵌进掌心，心里又恨又怕。恨苏小小断了他的活路，更怕苏小小那鬼魅般的身手。她要是记仇…半夜摸回来……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爹…”苏大河脸色灰败，看着自家独轮车上那几乎见底的粮袋和水囊，声音发干，“这点东西…撑不了两天了…”
周围的村民这时才像活过来，嗡嗡的议论声像炸了锅的蜜蜂。
“我的老天爷…那还是苏小小吗？她…她怎么那么能打？”
“三个大男人啊！眨眼的功夫就躺下了！”
“太吓人了…那眼神…跟要吃人似的…”
“孙掌柜都吓跑了！”
“这下苏家可亏大了…到嘴的肥肉飞了…”
“嘿，你没听苏小小最后问那话吗？为了活命…苏家接下来卖谁？”
“嘶…这话扎心窝子啊！你看赵氏和吴氏那脸白的…”
议论声里，有恐惧，有震惊，有麻木，也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解气？尤其是那些家里有女儿的人，看着苏家此刻的狼狈，心里莫名地松了口气。
苏萍儿死死咬着嘴唇，站在人群边缘，指甲深深掐进肉里。她看着苏小小消失的方向，那里只有翻卷的黄沙。嫉恨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
凭什么？凭什么那个贱人能那么威风？连凶神恶煞的护卫都打趴下了？连孙掌柜都奈何不了她？还说什么“且看着”？看着什么？看她死在荒野里喂狼吗？可万一…万一她真活下来了呢？苏萍儿心里又涌起一股强烈的恐惧，她下意识地往她爹村长苏有福身边缩了缩。
不远处，猎户陈老黑沉默地收拾着自家简陋的独轮车。他粗糙的大手紧紧按在儿子陈铁柱的肩膀上，力道很沉。陈铁柱低着头，黝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死死攥着腰间柴刀的刀柄，指关节捏得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脑子里全是苏小小刚才那冰冷决绝的眼神，还有那快如鬼魅的身手。后怕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之前所有不切实际的念头。爹说得对，死心吧。那样的女子…不是他能肖想的。他连站在她身边的资格都没有。父子俩整理好行囊，默默地远离了这个队伍。
“族长…”村长苏有福凑到脸色灰败、仿佛瞬间老了十岁的苏有田身边，声音苦涩，“这…这叫什么事啊！威信…全没了！”他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苏有强一家，压低声音，带着埋怨，“苏有强这个蠢货！家里藏着这么个狠角色，不好好哄着供着，居然想着卖掉！要是苏小小还在，就凭她那身手，咱们队伍的安全……”
苏有田重重叹了口气，花白的胡子都在抖，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懊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晚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谁能想到…一个丫头片子…”他想起苏小小那句“开祠堂沉塘”的质问，心口又是一阵发堵，只觉得这张老脸火辣辣的疼。
“族长！村长！”苏大山听见了他们的低语，心里那股邪火找到了发泄口，梗着脖子吼，“你们现在说这个有啥用？怪我们？苏小小她再能打，她也是个女人！一个女人！在这荒郊野岭，没吃没喝，到处都是流民土匪！她一个人能活几天？指不定现在就被哪伙人盯上了！死得比谁都惨！有身手顶个屁用！”
他吼得很大声，像是在说服别人，更像是在说服自己。似乎只有把苏小小想象得无比凄惨，才能压住他心底那份失去“货物”的懊恼和…对那个背影莫名的恐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