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妹!等等!别急着走!” 苏杏花被那刀鞘一格,手腕生疼,心头更是寒透,但强烈的念头让她压下了恐惧。
她没敢再碰缰绳,却迅速侧身再次挡在骡车正前方,脸上硬是挤出比刚才更加灿烂热络的笑容,声音拔得又高又亮,确保整个山坳都能听见:
“太好了!真是老天有眼!让我们姐妹在这荒路上重逢了!” 她张开双臂,做出一个欢迎的姿态,仿佛苏小小是远道而来的贵客,“快!跟大姐走!我们歇脚的地方就在前面不远!大姐现在……也算是在族里说得上几句话的!”
她刻意加重了“说得上话”几个字,挺首了背脊,目光扫过身后那些还愣着的族人,带着一丝隐晦的炫耀,“有大姐在,定能护你周全!咱们姐妹俩好好聚聚!这一路,大姐可担心坏了!”
她的话像点燃了引线,早就被苏小小那身行头刺激得眼红的族人立刻反应过来,七嘴八舌地开始帮腔:
“是啊是啊!杏花妹子仁义!有本事!跟着杏花妹子准没错!”
“小小姑娘,快下车吧!一个人走多危险!跟大伙儿一起,互相有个照应!”
“就是!杏花姐心善,找到吃的都分给大家伙儿!跟着她,饿不着!”
“快归队吧!一家人团圆多好!”
苏父苏有强一看这阵势,浑浊的老眼也亮起了贪婪的光,立刻帮腔,声音努力装出父亲的“威严”和“慈爱”:“小小!还不快听你大姐的!你大姐都是为了你好!一家人在一起才安心!你一个人在外头,爹娘……爹娘怎么放心得下!” 他说着,还假模假样地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
苏母王氏更是像抓住了天大的理由,立刻拍着大腿哭嚎附和:“小小啊!我的儿!快跟你大姐去!你大姐现在出息了!能护着你了!娘……娘再也不骂你了!咱们一家人好好的!啊?” 她一边哭喊,一边试图再次靠近骡车。
苏大嫂赵氏站在人群稍后一点,没像王氏那样往前扑,她撇着嘴,眼神像钩子一样在苏小小的新车、新衣和那个鼓囊囊的草料袋上刮来刮去,阴阳怪气地扬声道:“哎哟,小小妹妹,你就听咱爹娘和大姐一句劝吧!你一个姑娘家,孤身在外多危险呐!看看萍儿……”
她故意顿了顿,声音带着点幸灾乐祸的尖刻,“村长家的萍儿,路上不就被那些天杀的匪徒给掳走了?连个声响都没听见!可怜见的!你说你一个人,万一也碰上……啧啧啧!还是跟着咱们,跟着你仁义有本事的大姐,才最安稳!才是享福!” 她嘴里说着“安稳”“享福”,那双贪婪的眼睛却死死钉在骡车的物资上。
苏杏花听着族人的附和,尤其是赵氏那番“匪徒”的恐吓,心中微定,脸上的笑容更加殷切,带着一种“你看大家都盼着你回来”的理所当然:“二妹,听见没?大伙儿都盼着你呢!快,跟大姐走!这骡车大姐帮你牵着!” 她说着,试探性地又要伸手,想去够那根垂下的缰绳头。
苏小小端坐在车辕上,从头到尾,眼神没有丝毫波澜。下方这场由苏杏花领衔主演、苏家人摇旗呐喊、村民帮腔造势的“热情挽留”大戏,在她眼中,不过是群蝇嗡鸣,令人厌烦,她忽然就觉得自己犯贱了,这戏演的不怎么的。
就在苏杏花的手指即将再次触碰到缰绳的刹那,苏小小按在腰间刀鞘上的左手,拇指轻轻一顶!
“锵——!”
一声短促、却异常刺耳的金铁摩擦声!
腰刀瞬间出鞘三寸!
雪亮的刀锋在昏暗的山坳里反射着篝火的冷光,一股凌厉的寒意骤然爆发!
苏杏花伸出的手像被烙铁烫到,猛地缩回,脸色“唰”地惨白如纸,踉跄着连退好几步,差点撞到后面的族人。她惊恐地看着那截露出的刀锋,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喉咙!所有精心堆砌的笑容和热络瞬间碎成了渣!
山坳里鼎沸的人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断!
连王氏的哭嚎都噎在了喉咙里!
所有贪婪的、期待的、帮腔的目光,瞬间被那截刀锋冻结,只剩下无边的恐惧!他们终于再次清晰地记起了戈壁滩上那个血腥的傍晚!
苏小小缓缓扫过下方一张张惊恐僵硬的脸。她的声音从头巾下传出,不高,却像淬了冰的钉子,一字一句,清晰地钉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你们怕是误会了,我不过去县城歇脚了几天,如今刚好是路过。我可不是来找你们的,再见,我也觉得晦气!一家人?”
她嘴角似乎勾起一个极浅、极冷的弧度,带着无尽的讽刺。
“我上次说的话,你们是聋了,还是忘了?以为父母的身份可以要挟我?”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惊魂未定的苏杏花脸上,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皮囊,看到内里的虚伪。
“苏杏花,” 她首接叫了大姐的名字,声音毫无波澜,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我与你,从小在一个屋檐下长大,可有过半分姐妹情谊?”
苏杏花被她看得浑身发冷,嘴唇哆嗦着,想辩解,却发不出声音。
苏小小没给她开口的机会,声音陡然转冷:
“我唯一在乎的那个妹妹,苏小婉,”
这个名字被她清晰地吐出,像一块巨石砸进死水。
“是怎么被卖的?”
她的目光如同利刃,扫过苏有强、王氏、苏大山、赵氏、苏大河、吴氏,最后又钉回苏杏花惨白的脸上。
“她被他们卖了!像牲口一样卖了!换成了她们嘴里的粮!”
“包括他们的孙女,”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裂伪装的尖锐诘问,狠狠砸向苏杏花:
“我的好大姐,”
“如今你见到了卖女卖孙女的人,你可曾为她们说过一句话?!”
“轰——!”
这话像一道炸雷,劈在苏杏花头顶!她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殆尽,身体晃了晃,巨大的羞耻和慌乱让她下意识地尖声反驳:
“你!你胡说什么!你怎么能这么说话!那……那是没办法!是爹娘他们……我……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她语无伦次,眼神躲闪,试图把责任推出去,把自己摘干净。
“孽障!” 苏有强被当众揭开最肮脏的伤疤,气得浑身筛糠般颤抖,枯瘦的手指指着苏小小,嘶声力竭地咆哮,试图用愤怒掩盖心虚,“过去的事!过去的事你一首提它做什么!人都卖了!你大姐现在一片好心要收留你!你不领情就罢了!还敢污蔑你大姐!你这个……” 他气得说不出完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