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让!前面的车,靠边点!” 一声粗嘎的吆喝自身后响起,伴随着急促的马蹄声。
苏小小眼皮都没抬,右手轻带缰绳。骡车顺从地往路边靠了靠,让出一半道路。一辆装饰稍显华丽的马车带着一阵风,卷起尘土,从旁边疾驰而过。赶车的汉子斜睨了苏小小一眼,嘴里嘟囔着什么。
苏小小恍若未闻。骡车重新回到官道中央,继续不紧不慢地前行。越往南,道路越宽,人也越多。
挑担的货郎、推独轮车的农夫、拖家带口步履蹒跚的难民、还有骑着骡马或坐车匆匆赶路的行人,交织成一条缓慢流动的人河。
路边的茶棚冒着热气,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讨价还价的喧闹不绝于耳。
“新蒸的肉包子!三文钱一个!”
“上好的粗布!便宜卖了!”
“大爷行行好,给口吃的吧……”
苏小小坐在车辕上,目光平静地扫过这一切。那哭求的难民妇人,让她想起了水源边那个同样绝望的女人;那精明算计的布贩,眼神里透着和苏杏花如出一辙的市侩;一辆更华丽的马车驶过,纱帘后隐约可见锦衣的轮廓,与苏小婉浆洗房里的污浊形成刺目的对比。
然而,这一切在她眼中,都如同远处河面上掠过的飞鸟影子,转瞬即逝,不留痕迹。
苏杏花虚伪的眼泪,苏小婉悲苦的疤痕,那些或感激或怨恨的目光,都像是发生在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她的心湖如同一块冻透的寒冰,这些红尘纷扰投下去,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
她只是过客。这世间的悲欢离合,富贵贫穷,在她看来都只是一场喧闹却与自己无关的皮影戏。
她的路在前方,唯一的目标是活下去,并且按照自己的心意,自由地活下去。旁人的哭与笑,生与死,都轻飘飘的,落不进她心里。
骡车吱呀作响,稳稳碾过尘土飞扬的官道,汇入南下的洪流,却又仿佛游离于洪流之外。
日头渐渐偏西,将苏小小的影子长长地拖在身后,投在黄土地上。路边的景致在悄然变化。
土坡少了,水田多了起来,村落也显得密集了些,白墙黛瓦隐在绿树丛中。空气里的感更重了,带着江南特有的水汽和草木气息。
骡车依旧平稳前行。苏小小坐在车辕上,身形放松,眼神却保持着惯常的警觉。
她看似随意搭在膝盖上的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指尖朝下,对着车辕旁偶尔掠过的、半枯的野草叶子。
无声无息。
一道比发丝还细、几乎完全透明的“线”,在她指尖前方一闪即逝。
一片打着旋儿飘落的枯叶,在距离指尖半尺的地方,毫无征兆地从中裂开,断口平滑如刀削。裂开的两半叶子飘然落下,混入尘土。
苏小小指尖微动,那道无形的“线”瞬间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她的精神力如同无形的蛛网,稳定地向西周铺开,覆盖了方圆五十米左右的范围。在这个范围内,一切动静都清晰地映照在她脑海:
左后方十米,一个挑着空筐的老农,正费力地喘着气。
右前方二十米,几个结伴的村妇挎着篮子,边走边低声说笑。
侧后方三十米,一辆牛车慢悠悠地跟着,赶车的老汉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更远处,草丛里几只鸟雀的扑翅声,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都在她的感知之中。
没有恶意,没有窥探,只有普通行路的动静。她保持着这份警惕,如同呼吸般自然。
身后的山坳,苏家的哭嚎咒骂;抚州的小院,苏小婉最后的呼喊;更早之前的戈壁滩,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都像被车轮碾过的尘土,被远远抛在了身后。那些地方,那些人事,己成过往云烟,消散在风里。
前方的路,通往更富庶也更复杂的江南腹地。那里有更大的城池,更多的人,更繁华的街市,也必然隐藏着更深的漩涡、更多的算计与未知的危险。机遇与危机,总是相伴而生。
苏小小望着前方蜿蜒没入地平线的官道,夕阳的金光勾勒着她冷硬的侧脸轮廓。她的眼神里没有迷茫,没有畏惧,只有一片淬炼过无数次的坚定。她像一头习惯了独行的孤狼,皮毛上或许还沾着北方的风沙,眼神却己锁定了前方的丛林。
骡车载着她,载着她空间的秘密,载着她淬炼出的力量,平稳地、坚定不移地,驶向那片充满未知的红尘深处。车辙印在夕阳下延伸,指向一个暂栖之地,也指向更广阔的风波。
“驾。”她轻轻一抖缰绳,声音平静无波。骡子打了个响鼻,蹄声笃笃,载着那道孤绝的身影,融入了南下的车马人流,却又格格不入地保持着那份属于荒野的警惕与独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