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起来！”苏有强粗嘎的声音像破锣，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狠狠砸在蜷缩于岩石阴影中的身影上。
天光己经大亮，毒辣的日头毫不留情地炙烤着龟裂的黄土坡。庞大的商队营地人声鼎沸，骆驼的嘶鸣、骡马的响鼻、护卫的吆喝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喧嚣。空气里弥漫着牲口的臊臭、尘土和一种冰冷的交易气息。
苏小小依旧维持着低头的姿势，散乱的头发遮着脸，一动不动，仿佛没听见。
苏有强脸色一沉，正要发作。族长苏有田轻咳一声，上前半步，布满沟壑的脸上带着一种沉重的、仿佛在主持大局的肃穆：“小小丫头，起来吧。族里和你爹娘…有事跟你说。”他的声音刻意放缓，带着长辈的威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村长苏有福站在族长侧后方，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算是印证族长的话。
王氏立刻扑了上来，一把抓住苏小小的胳膊，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夸张的哭腔：“我的儿啊！娘的心肝！快起来看看！天大的福气落到你头上了啊！”她枯瘦的手指像铁钳一样用力，想把苏小小拽起来。
苏大山和苏大河一左一右站在苏有强身后，眼神复杂，既有即将获得粮水的狂喜，也有一丝面对即将被推出去的“货物”时本能的回避。赵氏和吴氏则远远站在后面，伸着脖子看，赵氏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兴奋和算计。
苏小小顺着王氏的力道，极其缓慢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她依旧低着头，宽大的破旧衣裳空荡荡地挂在瘦削的身上，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死气沉沉的绝望和麻木。
苏有强看着女儿这副样子，皱了皱眉，但想到即将到手的粮水，那点不适立刻被压了下去。他挺了挺佝偻的背，试图找回一家之主的威严，声音刻意放得低沉，却掩不住里面的急切和贪婪：
“小小，爹是为你好！孙掌柜，喏，就是那边那位贵人！”他抬手指向商队营地中央，被几个彪悍护卫簇拥着的、穿着绸缎长袍的肥胖身影——孙掌柜正眯着阴鸷的小眼睛，饶有兴致地看着这边。“人家可是南边顶顶有钱的大户人家的管事！一眼就相中你了！这是你的福气！”
苏有强咽了口根本不存在的唾沫，声音拔高，带着一种宣布恩赐般的激动：“人家掌柜心善，可怜咱们，愿意带你走！去了南边，进了大户人家，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白米细面！再也不用啃这噎死人的树皮草根！顿顿都能吃饱！月月还有铜板拿！这是去享福！是天大的造化！”
王氏立刻接上，眼泪说来就来，声音哽咽：“娘…娘也舍不得你啊！我的儿…可…可孙掌柜说了，只有跟着他，你才能活命！才能过上好日子！爹娘…爹娘也是为了你好啊！为了你能活下去啊！”她一边假哭，一边偷眼观察苏小小的反应。
族长苏有田适时地叹了口气，声音带着沉重的劝诫，目光扫过周围渐渐围拢过来的村民：“小小啊，听你爹娘的话。顾全大局吧。你爹娘生养你一场，不容易。如今这光景…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去了孙掌柜那儿，是条活路，还能帮衬家里…你得懂事啊。”
村长苏有福依旧沉默，只是又沉重地点了点头，目光落在苏小小低垂的头顶。
苏大山忍不住了，粗声粗气地催促：“小小！听见没？这是好事！快给句痛快话！孙掌柜那边等着呢！”他急不可耐地搓着手，仿佛己经看到那些粮袋水囊堆在了眼前。
苏小小依旧低着头，沉默得像一块石头。苏家人的威逼利诱，族长的道德绑架，村长的沉默认同，像一出荒诞又残忍的闹剧，清晰地落入她十米的精神力感知中。她能“看”清苏有强眼中赤裸裸的贪婪，能“听”清王氏假哭下急促的心跳，能“感觉”到孙掌柜那如同打量货物般的阴冷目光。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威压和沉默中，苏小小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抬起了头。
散乱的发丝滑落，露出了她的脸。
没有泪水，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死寂。那双眼睛，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淬着最锋利的刃光，缓缓扫过苏大强、王氏、族长、村长，最后定格在远处孙掌柜那张油光满面的肥脸上。
她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翕动，吐出两个字，声音不大，却像冰锥般刺破所有的喧嚣，清晰地砸在每个人耳膜上：
“不卖。”
整个营地，瞬间死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