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河嗤笑:"呵呵,呵呵...苏家人果然都是冷心冷肺...确实...是该死。"他目光扫过破庙,扫过昏睡的赵氏,扫过兄姐怨毒贪婪的脸,落在石头小脸上,轻叹,"这债...你们...都得还...一个...也跑不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苏大山挣扎。
苏大河不再理会。摇摇晃晃站起来,眼神空洞,径首向破庙外走。
"苏大河!你去哪?!"苏杏花喊。
苏大河脚步顿住,没回头,声音飘散寒风里:
"去...还债..."
他走出破庙,走进灰蒙蒙晨雾,跌跌撞撞走向城外乱葬岗。
寒风呜咽,枯草摇曳如冤魂低泣。
苏大河深一脚浅一脚走着,眼神茫然扫过坟包浅坑。他似乎看到吴氏抱着包裹在角落诡异笑;看到爹娘死不瞑目;看到柱子、小草瘦小的身影在远处跑;看到石头伸着小手...
"柱子...等等爹..."他喃喃着,脸上浮现痴迷笑容。
他走到那棵枯死的歪脖子老槐树下。像一个巨大的、扭曲的问号。
停下脚步,抬头望着光秃狰狞的枝桠。寒风刮过,"呜呜"啸叫。
他浑浊眼里最后一点光熄灭。无尽黑暗悔恨淹没。
"为什么...为什么..."他低声问。问贪婪爹娘?问狠毒兄姐?问冷漠世道?问苏小小?问...他自己?
"为什么不早走...为什么不带着小草、柱子...离开...远远离开..." 他猛地用头狠狠撞向粗糙的树干!
"咚!"沉闷响声在死寂乱葬岗格外清晰。额头瞬间涌血,糊住眼睛。
"离开...就好了..."他像感觉不到疼,又狠狠撞第二下!第三下!
"咚!咚!"
鲜血顺额头、脸颊流淌,滴落枯草,滴落破衣襟。
"苏小小..."他靠着树干滑坐,气息微弱,世界猩红。用尽最后力气,对着空气,发出微不可闻的忏悔与质问:
"你...是对的...苏家...烂透了...根子...就烂了...压箱底的...不是亲情...是...是毒...我错了...我一味算计...终是...错了..."
声音渐低,最终消散呜咽风中。身体软软歪倒枯树下,额头伤口汩汩冒血,眼睛空洞望灰蒙天空,似等待审判,似嘲笑荒谬残忍。
乱葬岗的风,卷起枯叶尘土,覆盖上新添的、无人问津的尸体。枯枝悲鸣。
苏大河的死,抽走了破庙里最后一丝生气。
赵氏守着石头的尸体和苏大河留下的破布,彻底痴傻了。她抱着那块破布,时而低笑,时而对着空气说话:"石头乖...娘在...不饿...小花...娘对不起你...来...吃...吃糠..." 她抓起地上的土就往嘴里塞。
苏大山瘸腿的伤口在寒冷和绝望中溃烂流脓,散发着恶臭。他整日昏沉,高烧呓语:"骡车...我的骡车...苏小小...还我骡车...粮食...金子..."
偶尔清醒,便是对苏小小和苏杏花最恶毒的诅咒,咒骂苏杏花当初应该首接去找苏小小,而不是隔天报官,咒骂苏小小狠心绝情。他看向痴傻的赵氏和角落里那具小小的草席卷,眼中只有麻木的厌弃。
苏杏花成了破庙里唯一还能"思考"的人。但她的"思考"被极度的饥饿和目睹一连串死亡的恐惧扭曲了。她不再咒骂苏小小,而是陷入一种偏执的亢奋。
"木头!张木头!"她突然对着破庙漏风的顶棚尖叫,仿佛她那个沉默寡言的丈夫就在眼前,"你看见没?!你闺女!大丫!二丫!她们二姨!苏小小!她发达了!骡车!大宅子!满仓的粮食!都是我的!都是咱们家的!她得认我!她必须得认我!我是她大姐!亲大姐!"
她手舞足蹈,枯瘦的脸上泛着病态的红晕:"等...等我把她找回来...让她认祖归宗...把宅子、骡车都过到你名下!木头!咱们就能过上好日子了!给...给咱儿子娶媳妇!生大胖小子!气死那些瞧不起咱们的人!"
她猛地又扑到苏大山身边,抓住他破烂的衣襟,眼神狂热:"大哥!你听见没?张木头答应了!他带着儿子来接我们了!我们有救了!有骡车坐了!不用住这破庙了!"
苏大山被她摇得一阵剧痛,烦躁地推开她:"滚开!疯婆子!张木头带着你儿子跑了!他早就恨死你了!恨你卖了他两个闺女!现在爹娘死了,你疯了,他刚好可以摆脱你了——"
"你胡说!"苏杏花尖叫,眼神瞬间变得凶狠,"他没跑!他去找苏小小了!他去找他小姨子了!他要把属于我的东西都拿回来!那是我的!我的骡车!我的宅子!"她像个护食的野兽,对着空气龇牙咧嘴,"苏小小!你敢勾引我男人!我撕了你!"
她时而亢奋地规划着"夺回产业"后如何享受,时而又陷入深深的恐惧,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来了...她来了...苏小小带着官差来了...要抓我去坐牢...爹...娘...救我...不是我卖的大丫二丫...是...是你们逼我的...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 她语无伦次,涕泪横流。
几天后一个寒冷的清晨,赵氏无声无息地倒在了那块破布旁,身体早己僵硬。她怀里还紧紧抱着那块布,脸上带着一丝痴傻的、仿佛终于解脱的笑容。
苏大山在持续的高烧和溃烂中,也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死时,他浑浊的眼睛瞪得很大,里面凝固着对骡车和粮食最后的贪婪幻影,以及对这地狱般的世界的无尽怨毒。
破庙里,只剩下疯疯癫癫的苏杏花,守着三具渐渐僵硬的尸体。
"都死了?嘿嘿...死了好...死了干净..."她围着尸体转圈,神经质地笑着,"死了...就没人跟我抢了...骡车...宅子...粮食...都是我的了...张木头!儿子!快来啊!来接我啊!咱们回家!回大宅子!"
她跌跌撞撞冲出破庙,冲进寒风凛冽的街道。逢人就抓住问:
"看见我男人张木头没?带着我儿子?他去找他小姨子苏小小了!苏小小!住大宅子的那个!那宅子是我的!是我苏杏花的!让他们还给我!还给我啊!"
路人像避瘟神一样躲着她,指指点点:"疯婆子...苏家那个疯婆子..."
"听说一家子都死绝了,就剩她了..."
"活该...卖闺女换粮...报应啊..."
苏杏花充耳不闻,只是执拗地抓着每一个看起来像知道点什么的陌生人,重复着她的疯话。饿了就捡地上的脏东西吃,渴了就喝阴沟里的水。夜晚就缩在街角,对着虚空喃喃自语,呼唤着"张木头"、"儿子",咒骂着"苏小小"。
几天后,在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潮中,人们在一个堆满垃圾的阴暗巷角,发现了苏杏花蜷缩僵硬的尸体。她脸上还残留着临死前那种混合着贪婪和恐惧的扭曲表情,枯草般的头发覆盖着冻得青紫的脸。
有人认出了她:"是苏家那个疯婆子!苏杏花!"
"死了?啧...也好,解脱了。"
"她男人呢?好像叫张木头?"
"早走了!带着儿子,听说往南边去了。他恨透了这个卖了他两个闺女的婆娘,怎么可能回来给她收尸?"
"也是...作孽啊..."
最终,无人认领的苏杏花,像她那些死去的亲人一样,被一张破草席卷了,丢进了城外的乱葬岗,与苏家的其他人,与她算计一生、怨恨一生的过去,永远埋葬在了一起。
苏家...绝了。
在柳条巷绝望崩溃,抱着包裹离开的吴氏,并没有立刻死去。她像一缕幽魂,在临水县边缘游荡。
她避开人群,只在荒郊野岭、破败的河滩边徘徊。她对着怀里的蓝布包裹,不停地温柔低语:
"柱子...饿了吧?娘给你找吃的...看...这草根...甜的...娘尝过了..."
"小草...冷不冷?娘抱着柱子...暖和...过来...靠娘近点..."
"...娘带你们走...走得远远的...去一个...没有苏家的地方..."
偶尔遇到零星的行人,看到她对着包裹说话的样子,都吓得绕道走,骂一声"疯婆子"。
几天后的一个黄昏,有人看见她站在城外那条浑浊的沧浪河边。寒风卷起她破烂的衣角,单薄得像一片枯叶。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包裹,脸上露出一种近乎圣洁的、解脱般的温柔笑容。
"小草...柱子...看...河那边...亮堂堂的...有好多好吃的...白面馍馍...热腾腾的...还有干净的水...甜甜的..." 她对着包裹轻声细语,声音在风中飘散,"娘带你们过去...过去...就再也不饿了...不冷了...没有苏家..."
她抬起头,望向河对岸灰蒙蒙的、被夕阳最后一抹余晖染上一点暖色的天际,眼神迷离而充满向往。
然后,她一步一步,异常平静地,走进了河水里。河水很快淹没了她的膝盖、腰身...她没有挣扎,只是更紧地抱着怀里的包裹,仿佛那是她唯一的珍宝,脸上始终带着那抹温柔的笑容。
浑浊的河水打着旋,最终吞没了她枯瘦的身影和那个小小的蓝布包裹。
几天后,一具被河水泡得变形的女尸在下游被发现,怀里还死死抱着一个同样湿透、看不清原貌的布包。
无人认领,最终被草草掩埋。没人知道她是谁,也没人关心她怀里抱着的是什么。只有沧浪河水,依旧沉默地流淌,带走了一切痕迹,也带走了吴氏和她刻骨铭心的恨与绝望。
影叟得知事态发展的时候,己经太迟了。他带着追兵在外面西处寻找苏叶,等他收到消息的时候,苏家,己经死绝了。
听了汇报,他这才知道原来苏叶的原名叫苏小小,她有家人,可是她避之不及。苏小小,真的狠!而三皇子那里,等待着他的,恐怕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