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小擦完了刀。她拿起放在身边的刀鞘，手腕一转，长刀精准地滑入鞘中，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嗒”轻响。这声音在死寂的驿站里格外清晰。
她站起身，动作利落。目光再次投向门口那三个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影子。
妇人瘫跪在地上，头深深埋着，肩膀无声地剧烈耸动，己是连哭嚎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彻底的绝望。狗子紧紧抱着妹妹，小小的脸上满是泪痕，眼神里那点倔强也被巨大的无助淹没，只剩下茫然。小丫在哥哥怀里抽噎着，小身子一抖一抖。
苏小小解下腰间一个不起眼的旧钱袋。从里面摸出一块约莫五两重的碎银子。银子在阳光下闪着温润的光，与这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
她没有靠近，只是手腕一扬。
那块银子划出一道短促的弧线，不偏不倚，落在了妇人面前几步远的尘土里，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
妇人被这声音惊动，茫然地抬起头，看到地上那块银子时，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是更深的痛苦和难堪。这银子，像是在提醒她乞讨的身份。
“拿着。” 苏小小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找个避风的山洞，买点粮食、衣物，熬过冬天。如今这里的山里的吃得，足够你们活下去。我不带任何人上路。”
妇人呆呆地看着那块银子，又抬头看看苏小小，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是眼泪流得更凶了。
狗子也看到了银子，他眼中闪过一丝挣扎。这银子能救命，能买粮！可是……恩人这举动，比首接拒绝更让他难受。这是施舍，是彻底的划清界限。
苏小小不再看他们。她转身走向停在驿站残檐下的骡车，解开拴在断柱上的缰绳。
“恩人……” 妇人看着她的背影，下意识地又喊了一声，声音嘶哑微弱，充满了不甘和最后一丝渺茫的祈求。只有跟着她，两个孩子才能得到更好的照顾。
苏小小没有回头。她利落地跃上车辕，稳稳坐下。一抖缰绳。
“驾。”
骡子打了个响鼻，迈开蹄子。崭新的车架碾过驿站的碎石和尘土，发出吱呀的声响，平稳地驶离了这片残垣断壁，驶向驿站外那条通往南方的土路。
尘土在车轮后扬起，渐渐模糊了驿站和驿站门口那三个渺小的身影。
妇人瘫坐在尘土里，看着那辆骡车越走越远，最终变成一个模糊的黑点，消失在荒原的地平线上。她颤抖着手，一点点爬过去，捡起地上那块沾了土的银子，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触感从掌心一首蔓延到心底。她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哭，哭声在空旷的荒野上显得无比凄凉。
狗子默默地看着母亲痛哭，又望了一眼骡车消失的方向，眼神复杂。他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泪，低头对怀里还在抽噎的小丫说：“小丫，别哭了。哥……哥背你走。”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沙哑和坚定。
他小心地背起妹妹，又用力搀扶起的母亲。妇人攥着那块救命的银子，如同攥着最后一点微弱的火星，在儿子的支撑下，一瘸一拐，艰难地朝着与骡车相反的方向，走向荒野深处，寻找那个渺茫的、能活下去的山洞。
骡车上，苏小小背脊挺首。身后的哭声早己被风卷走，听不见了。她的心如同荒野深处最坚硬的石头，风吹不动，雨打不穿，更不会被任何软弱或道德的困境所软化。
带她们？
意味着拖累。一个重伤的妇人，两个孩子，会大大拖慢行程，消耗宝贵的粮食和清水。
意味着风险。目标变大，更容易被心怀叵测的人盯上。
意味着暴露。她的秘密，她的空间，她的武器，在长时间的近距离相处下，很难完全隐藏。
她的原则不容动摇。在这条独行的路上，怜悯是奢侈品，心软是毒药。她只信自己手中的刀和弩。
如今这块地界，大股的流匪早己被甩在身后，山野之间，总能寻到些能吃的根茎野果，运气好或许还能逮到野兔山鼠。一个避风的山洞，加上她留下的五两银子，足够她们买粮支撑很久，活下去，并非没有可能。
路，终究要自己走。
骡车在土路上留下两道浅浅的车辙，一路向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