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快!快啊——!” 苏杏花像被鬼撵着,连滚带爬冲进破庙,枯草般的头发贴在汗水泥污的脸上,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小小!我看到小小了!苏小小!就在前头街上!她发达了!真的发达了!”
蜷缩在角落的苏家人被惊得一哆嗦。
苏杏花扑到苏有强和王氏面前,枯瘦的手指死抓住苏有强破烂的衣襟,眼睛迸射饿狼般的绿光:“她买粮!从‘陈记粮行’出来!穿着新衣裳!脸都吃圆了!红光满面!骡车还在!喂得油光水滑!车上堆得满满的!全是好东西!她肯定在城里安家了!有钱!很多钱!”
“骡车还在?!”
“安家了?!”
“有钱?!”
这几个词如同巨石投入死水。苏有强空洞麻木的眼睛猛地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他枯瘦的身体不知哪来的力气,反手抓住苏杏花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皮肉:“咳咳……真的?!你……没看错?!真是那个孽障?!”
“千真万确!爹!烧成灰我都认得她那张冷脸!”苏杏花唾沫横飞,“就在前头!刚走不远!坐着骡车往那边去了!”她胡乱指向东边。
“好!好!好哇!”苏有强激动得浑身发抖,枯黄的脸上涌起病态红潮,“天不亡我苏家!找到她!快!快找到她!”他拍打着地面,“她是苏家的女儿!身上流着我苏有强的血!她发达了,吃香喝辣,就敢不管亲爹亲娘?!不管兄弟侄儿?!反了她了!”
“找到她!让她把骡车交出来!把粮食交出来!把银子交出来!她是苏家的女儿,她的一切都是苏家的!她就得养我们!孝敬我们!天经地义!”
苏大山的眼睛也爆发出饿狼般的绿光:“对!爹说得对!那贱人的东西就该是咱们的!大姐!她在哪?快带路!别让这白眼狼跑了!”他拄着破木棍,瘸腿的剧痛似乎都减轻了。
赵氏抱紧怀里的石头,浑浊的眼里透出渴望。吴氏死死抱着冰冷的蓝布包裹,听到“苏小小”三个字,空洞死寂的眼底剧烈波动,刻骨的怨毒翻涌上来,干裂的嘴唇无声翕动:苏小小……你害死我的柱子……你吃香喝辣……你不得好死……你的一切……都该拿来给我柱子陪葬!
就在全家被贪婪点燃,推搡着要冲出破庙时,一首闷不吭声的苏大河抬起了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疲惫:
“等等……爹,娘,大哥,大姐……你们……你们真觉得,她……她会认我们吗?”
兴奋的气氛像被泼了一盆冷水。苏有强猛地扭头,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这个一向懦弱的二儿子:“你说啥?!她敢不认?!”
苏大河缩了缩脖子,但想到前两次的遭遇,还是鼓起勇气,声音更低了:“爹,您想想……上次在山坳里,她说得多绝?那弩箭……差点要了张勇的命……这次在街上,她看见大姐了吗?她要是看见了,为啥不认?为啥不停车?她……她怕是铁了心,不认咱们这门亲了……”
苏杏花脸上的亢奋僵住了。苏大山凶狠的表情也凝滞了一下。破庙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山坳里那冰冷的决裂宣言,那差点射穿喉咙的弩箭,那诡异裂开的衣袖……这些被刻意遗忘的恐惧,被苏大河一句话重新拽了回来。
苏有强脸上的红潮褪去,变得更加蜡黄。他死死盯着苏大河,想反驳,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痰音。王氏茫然地看着二儿子,又看看丈夫。
苏杏花眼珠急速转动,她虽然贪婪,但脑子确实比其他人活络些。苏大河的话戳破了她刚才的狂热幻想。是啊,苏小小那贱人,心比石头还硬!她喃喃道:“二河……说得……有点道理……她看见我了,肯定看见了!可她就像看见路边的狗屎,眼皮都没抬一下!首接赶着骡车就走了!根本没停的意思!”
“那……那咋办?”苏大山泄了气似的,瘸腿的剧痛又清晰起来,他烦躁地用木棍杵地,“难道……难道就这么算了?看着那贱人吃香喝辣,咱们在这破庙里等死?”
“算了?想得美!”苏有强缓过一口气,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更加阴鸷的光,“她不认?哼!由不得她不认!”
苏杏花脑子飞快转着:“爹的意思是……”
苏有强咬着牙,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她不认亲爹娘,自有王法管她!忤逆不孝,天理难容!咱们……咱们去告官!”
“告官?”苏大山愣了一下,随即眼中又燃起希望,“对!告官!让官老爷治她!她打伤我,这就是罪证!”他抬起之前被铜钱擦伤、还在隐隐渗血的手腕。
苏杏花立刻接上话,思路越来越清晰:“不止打伤大哥!爹,娘,你们想想,她的真户帖文书,是不是还在咱们老苏家压箱底呢?她手里那份,绝对是见不得光的黑户帖!就凭这个,告她个伪造文书、来历不明,一告一个准!县太爷的板子可不是吃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