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清水城·望仙楼
“小二。”
“来嘞!客官您吩咐!”跑堂小伙计肩搭白毛巾,小跑到窗边雅座旁,笑容满面。能包下这临湖雅间的非富即贵。
眼前这位姑娘虽穿半旧靛蓝粗布衣,但通身冷冽沉静的气度,加上桌角那锭足够寻常人家吃半年的雪花银,让他不敢怠慢。
苏小小指尖轻点红木桌面,声音平淡却清晰:
“清蒸鲥鱼,一尾。要时令最肥的。”
“蟹粉狮子头,西枚。”
“龙井虾仁。”
“蜜汁火方。”
“莼菜银鱼羹。”
“再加一壶上好的明前龙井。”
小伙计眼睛发亮,麻利重复确认,心中咋舌:好家伙!真懂吃!专挑顶精贵的时令招牌点!那鲥鱼就值老鼻子钱了!
“得嘞!贵客您稍候!马上就来!包您满意!”旋风般冲向后厨。
等待上菜的空隙,楼下大堂的议论声隐隐约约飘了上来,话题正是城中巨变:
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听说了吗?昨儿夜里……城主府……赵大人他……也没了!”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恐惧和难以置信。
“嘘!小声点!你不要命啦!”另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立刻制止,“这事儿能乱说吗?跟刘老爷一样?”
“千真万确!”一个粗犷些的男声插进来,也压着嗓子,“我家婆娘她表兄在府衙当差,天没亮就吓回来了,脸白得跟纸似的!说府里乱成一锅粥,护卫倒了一地,赵大人他……死状跟刘老爷一模一样!墙上也留了字!”
“嘶——”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真……真是那位‘济世幽灵’做的?”一个年轻些的声音带着敬畏问道,“先是刘墉那恶霸,这才几天?连他姐夫赵安也……这位‘幽灵’到底是何方神圣?简首……简首替天行道啊!”
“谁说不是呢!”货郎声音带着一丝快意,“刘墉仗着赵安,这些年害了多少人?强占田地,逼死人命!赵安更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克扣军饷,私吞赈灾银,盐价高得我们几个月尝不出咸淡!他们不死,谁死?”
老妇颤巍巍地:“可……可这也太吓人了……那墙上留的字……”
书生低吟:“‘血债血偿’……好重的杀气!却也……好大的公道!这分明是冲着他们累累血债去的!刘墉是爪牙,赵安才是祸首!‘幽灵’这是在替那些枉死的冤魂讨债啊!”
“讨得好!”一个压抑着愤怒的声音,“南城被拆那几户,老李头一家投了河!西山的军爷们饭都吃不饱!这些狗官,死有余辜!就是不知道……这‘幽灵’接下来……”
“快别说了!”小二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紧张,“几位客官,喝茶,喝茶!莫谈国事,莫论鬼神!小心祸从口出!”显然是在制止话题深入。
楼下的议论声渐渐低了下去,被刻意转移的话题取代。雅间里,苏小小端起清茶,浅啜一口,碧绿茶汤映着她平静无波的眼眸。
窗外烟雨朦胧,笼罩着西湖。楼下那些恐惧、敬畏、快意的声音,似乎只是掠过湖面的微风,未在她心中留下痕迹。
不多时,菜如流水般端上。
青花瓷盘里,尺长的鲥鱼卧在清汤中,银鳞未褪,覆着金黄火腿丝与嫩笋。
蒸汽氤氲,鲜香扑鼻。小伙计殷勤递上银筷:“贵客,您尝尝?这鲥鱼讲究‘鲜’字,今早钱塘江刚捞的尖货,火候差一分都糟蹋!”
苏小小执筷,拨开鱼腹处覆盖物。雪白细嫩的鱼肉露了出来。夹起一小块送入口中,舌尖轻抿。
极致的鲜甜瞬间弥漫,丰腴的油脂感温润细腻,毫无腥气。鱼鳞化胶,带来糯滑。火腿咸鲜、笋片清甜完美烘托本味。余韵悠长。
蟹粉狮子头,红亮,卧于金黄蟹粉芡汁中。调羹舀起破开,内里松软如云,肥瘦肉糜裹挟鲜甜蟹肉蟹黄。入口即化,蟹鲜与肉香交融,丰腴不腻,芡汁提鲜至极致。
龙井虾仁,虾仁晶莹蜷曲,裹翠绿茶浆,点缀碧叶。入口脆嫩弹牙,河虾清甜。茶浆微黏即化,龙井豆香微涩包裹虾鲜,清爽雅致如含春茶。
蜜汁火方红亮如琥珀,五花肉块炖至酥烂,筷子轻夹即分。入口即化,肥如凝脂,瘦而不柴,酱香、酒香、蜜甘完美融合,甜咸回甘,脂香满口。
莼菜银鱼羹,碧绿莼菜卷曲如荷,银丝隐现。羹汤清亮微稠。滑溜莼菜带着清润滑喉,细嫩银鱼入口即化留淡鲜。温润落胃,湖鲜清新抚慰浓郁。
苏小小吃得从容专注,沉浸于每一分滋味。舌尖上的美妙,是她挣来的“逍遥”。
茶足饭饱。窗外雨丝缠绵,湖面烟波浩渺。
小伙计撤下残羹,奉上新茶:“贵客,可还要点心?本店定胜糕、藕粉桂花糕也是一绝…”
“不必。”苏小小打断,端起茶盏,目光投向雨雾西湖,“结账。”
小伙计报出数字。苏小小手在桌下自然一拂。几锭雪花银己整齐码在桌面,分量恰好。
“多的,赏你。”
小伙计看着明显超出的银子,狂喜连连作揖:“谢贵客厚赏!谢贵客厚赏!您慢坐!”小心捧起银子退下。
雅间宁静,只余窗外沙沙雨声与隐约桨橹声。
苏小小独坐窗边,慢慢品着温热龙井。烟雨西湖如流动水墨。
桌上残香,腹中暖意,指尖杯盏温热,窗外朦胧景致……此刻的“逍遥”,便是对自己最好的犒赏。
指尖轻摩杯沿。“逍遥”的滋味,不错。这异世之旅,她体验到了不一样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