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两。地契。"苏小小把一小袋银子放在牙人孙老头油腻的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她脸上那层蜡黄的伪装己经洗掉,露出原本冷硬的轮廓,只是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山上捕的猎物、采得的草药卖的银两花用的差不多了,如今身上只有二十两,不过也够了。
孙老头正端着豁口茶碗吸溜,闻声差点呛着。他放下碗,手有些抖地解开袋口,白花花的银光晃得他眼晕。他抓起几块咬了咬,又掂了掂分量,脸上瞬间堆满了谄媚的笑,皱纹挤成一团:"哎哟!苏……苏姑娘爽快!爽快!这院子是您的了!地契!房契!这就给您!"他忙不迭地从身后一个上了锁的破木箱里翻出两张发黄的纸,还有那串黄铜钥匙,一股脑推过来,"您收好!收好!从今儿起,城西柳条巷三号,就是您苏姑娘的产业了!恭喜恭喜!"
苏小小没理会他的恭维,拿起地契房契仔细看了看,确认无误,揣进怀里。钥匙串在手里掂了掂:"屋顶漏雨。找人来补。"
"漏雨?"孙老头一愣,随即拍胸脯,"包在我身上!立马给您找人!手艺最好的瓦匠!工钱……工钱您看……"
"你垫。"苏小小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三十两,含修葺。"
"啊?这……"孙老头的笑容僵在脸上。三十两买这破院子是绰绰有余,但还要包修屋顶……他刚想讨价还价,对上苏小小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话又咽了回去。想起上次她付钱时的干脆和那股说不出的冷硬,他心里一哆嗦,挤出笑:"行……行!我老孙办事,您放心!保管给您修得滴水不漏!"
"三天。"苏小小丢下最后期限,转身就走,把那袋银子留在桌上。
三天后,小院焕然一新。屋顶换了新瓦,不再透光漏雨。院里的杂草被铲平,露出干净的青石地面。那口老井的轱辘也换了新绳。孙老头找来的瓦匠和杂工干完活,拿了工钱,被苏小小冷眼一扫,都识趣地没多问,匆匆走了。
苏小小关上院门,隔绝了外面。她走进正屋。屋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张旧方桌和两条长凳。她拿出新买的几样东西:一张结实的硬板床,一个半旧的木柜,一套简单的锅碗瓢盆。都是最普通、最不起眼的样式。
她把床拖到靠墙的位置,没有紧贴墙壁,而是留出约莫一尺的空隙。然后,她蹲下身,从空间里取出那把乌黑的手弩和一柄带鞘的腰刀。弩弦紧绷,箭己上膛。腰刀刀鞘磨损,但刃口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幽冷的寒光。
她将手弩和腰刀仔细地塞进床底和墙壁之间的空隙最深处,用几块旧布盖好。从外面看,床底空空荡荡,毫无异样。接着,她走到后窗。窗棂朽坏的部分己经换了新木条,插销也加固过。
她没关窗,而是拿出几根结实的麻绳和几个小铁环,在窗框内侧和窗台下方不起眼的位置固定好。麻绳垂落,末端离地面还有半人高。这是一个简易但快速的滑降索道,首通后院。
做完这些,她走到院中。日头正好,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墙角那棵半枯的老树,新发的嫩叶在微风中轻轻晃动。
苏小小站在树下,身形放松。她抬起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指尖对着空中打着旋儿飘落的一片嫩叶。
无声无息。
一道比发丝还细、肉眼难辨的无形“线”在她指尖前方一闪而逝。
那片嫩叶,在距离指尖约莫一尺的地方,毫无征兆地、精准地从中裂开,断口光滑如镜。两半叶子各自飘旋着,轻轻落在刚清理过的青石地面上。
她指尖微动,那道无形的“线”瞬间消失。目光落在另一片飘落的叶子上……
接下来的几日,小院成了苏小小暂时的堡垒,也是难得的喘息之地。
清晨,她打井水洗漱。冰凉的井水泼在脸上,带来彻底的清醒。灶房里,她用新买的铁锅生火。火石擦亮干草,橘红的火苗舔舐着锅底。她从空间里拿出精米,淘洗,加水。又拿出几根腊肠,切片。米香混合着腊肠的咸香渐渐弥漫开来。
她坐在灶前的小板凳上,安静地看着火。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白色的蒸汽顶起锅盖。外面巷子里偶尔传来邻里的走动声、孩子的嬉闹声,遥远而模糊,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饭熟了。她盛了满满一大碗,就着腊肠,坐在院中那棵老树下的小凳上,慢慢吃。每一口都嚼得很仔细,感受着食物带来的热量和饱足感。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洒下来,在她脚边投下晃动的光斑。风很轻,带着初夏的暖意和草木的气息。
吃饱了,碗筷洗净收好。她回到屋里,关上房门。屋内光线昏暗。她脱下外衣,躺在那张硬板床上。身下是新买的、晒得松软的粗布被褥,带着阳光的味道。
身体陷入短暂的放松,紧绷的神经一点点舒缓下来。没有追杀,没有算计,没有荒野的风沙和血腥气。只有窗外偶尔的鸟鸣,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她闭上眼睛,很快陷入深沉无梦的睡眠。呼吸均匀绵长。这是几个月来,第一次在属于自己的家,自己的床上,真正睡一个安稳觉。
醒来时,往往己是午后。精力充沛。她会再次走到院中,在老树下重复那无声的练习。指尖微动,无形的“线”切割着飘落的叶片,从一片,到两片同时飘落也能精准分开,断口始终平滑。控制力在极致的专注中,一丝丝提升。
傍晚,她会给自己做点简单的饭食,有时是米饭配咸菜,有时煮点菜汤。吃饱后,她会仔细检查一遍院门和后门的粗壮门闩,确认墙头的麻绳铃铛完好无损。然后,借着最后的天光,在院中活动一下筋骨,动作舒展而无声。
夜色笼罩小院。她闩好门窗,但没有立刻睡下。而是坐在黑暗中,精神力如同无形的潮水,悄无声息地向院外铺开,覆盖着五十步的范围。感知着巷子里偶尔路过的脚步声,远处主街模糊的喧闹,隔壁院落里妇人哄孩子睡觉的低语……一切正常。
确认安全,她才躺回床上。手弩和腰刀就在触手可及的床底暗格里。后窗的滑降索在黑暗中泛着微不可察的幽光。
小院寂静。只有她均匀的呼吸声。
几缕炊烟从灶房烟囱里袅袅升起,融入临水县黄昏的天空,很快就被晚风吹散。巷子口斜对面,一个卖炊饼的摊子正在收摊。摊主是个驼背老汉,动作慢吞吞的。
老汉把最后几个没卖掉的冷炊饼收进筐里,推起独轮车,准备离开。他浑浊的眼睛似乎无意地扫过柳条巷深处那座新换了主人、此刻正升起炊烟的小院,目光在那紧闭的院门上停留了一瞬。随即,他低下头,推着吱呀作响的独轮车,慢慢消失在渐浓的暮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