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家的！”王氏一把抓住苏大强的胳膊，眼睛死死盯着钱掌柜身后鼓囊的水囊，声音又急又低，“不能再等了！你看小婉…病成这样，跟着咱们也是拖累！换了粮水，是给她条活路！也是救咱们一家子啊！”她说着，目光扫过咳得蜷缩的苏小婉，又望了望光秃秃的山坡方向，不甘心地咂了下嘴，“可惜…小小那死丫头上山去了...要是她在…”
苏大强胸膛剧烈起伏，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那些水囊和粮袋的影子。
“爹！娘说得对！”苏大山立刻凑上来，声音压着兴奋，“小婉这身子骨，走不了多远！换了！值！”
苏大河也急吼吼地帮腔：“就是！掌柜说了是福气！去了有吃有喝！总比跟着咱们渴死强！”
赵氏和吴氏更是连声催促：
“快啊爹！晚了掌柜挑够了就没了！”
“水！当家的！你看石头嘴唇都紫了！”
苏小婉咳得眼泪都出来了，模模糊糊听到“换”、“活路”、“值”这些字眼，一股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惊恐地抬起头，正对上苏大强那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决绝的眼睛！
“不…”苏小婉嘶哑地刚吐出一个字，苏大强己经猛地一点头，斩钉截铁：“换！”
“娘！”苏小婉魂飞魄散，尖叫着扑向王氏，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娘！我不去！我不去当丫鬟！我听话！我少喝水！我走路！我…”
王氏眼神躲闪了一下，随即变得硬冷。她一把甩开苏小婉的手，反而和早就准备好的赵氏一起，像抓小鸡仔一样，一左一右死死钳住了苏小婉瘦弱的胳膊！
“小婉！听话！”王氏的声音带着一种虚伪的哭腔，手下力道却一点不松，“娘是为你好！去了享福！比跟着爹娘受苦强！”
“放开我！娘！放开我！”苏小婉拼命挣扎，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瘦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我不去！姐！姐！救我啊！”她绝望地哭喊着，目光疯狂地扫向山坡的方向，寻找苏小小的身影。
“嚎什么嚎！闭嘴！”赵氏恶狠狠地掐了她胳膊一把，和婆婆一起，连拖带拽地把哭喊挣扎的苏小婉往商队方向拖去。
钱掌柜正不耐烦地看着几个被推搡过来的姑娘，目光挑剔。看到被拖过来的苏小婉，他小眼睛眯了眯。这丫头虽然瘦得脱形，病恹恹的，但眉眼底子确实清秀，比刚才几个强不少。
“掌柜的！您看看！我家闺女！”王氏堆着讨好的笑，把还在死命挣扎的苏小婉往前一推，“年纪小，懂事！手脚也勤快！就是…你别看她瘦，就是饿的，只要给她吃饱就不碍事的！养养就好了！”
钱掌柜没说话，伸出肥胖的手指，像挑拣牲口一样，捏住苏小婉的下巴，强迫她抬起满是泪痕和尘土的脸。他仔细端详了一下眉眼，又捏了捏她没什么肉的脸颊，感受了一下骨骼。
苏小婉被他冰冷油腻的手指碰到，恶心得浑身发抖，胃里一阵翻腾，恐惧让她几乎晕厥。
“瘦了点，”钱掌柜终于松开手，嫌弃地在衣襟上擦了擦手指，“病气也重。”他瞥了一眼满脸紧张期盼的王氏和赵氏，还有后面伸着脖子的苏大山苏大河，慢悠悠道：“算了，看你们可怜。五袋杂粮，三皮囊水！不能再多了！”
“哎！哎！谢掌柜！谢掌柜大恩大德！”王氏和赵氏狂喜，连声道谢，生怕他反悔。
护卫立刻把东西扔到她们脚边。赵氏像饿狼扑食，一把抱住两个水囊，死死搂在怀里。王氏则扑向那几袋粮食。
苏小婉被她们一松手，踉跄着摔倒在地。她看着近在咫尺的母亲和嫂子抱着粮水欣喜若狂的样子，再看看周围那些或麻木或看戏的脸，巨大的绝望和冰冷瞬间淹没了她。她连哭喊的力气都没了，只剩下身体控制不住的剧烈颤抖。
两个护卫面无表情地走过来，像拎破麻袋一样，一左一右架起的苏小婉。
“姐——！”被拖走的瞬间，苏小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山坡的方向，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喊。
“走！”护卫不耐烦地推搡着她，把她往骡车后面拖。她的哭声微弱下去，只剩下破碎的呜咽，很快被淹没。
“水！有水了！”赵氏迫不及待地拔开一个水囊的塞子，仰头就灌，清水顺着她的下巴流下来，她发出满足的咕咚声。
“快！给石头小花喝点！”苏大山抢过一个水囊。
苏大河和吴氏也扑向地上的粮袋，脸上是劫后余生的狂喜。
“当家的！咱家有救了！”王氏抱着粮袋，对苏大强激动地说。
苏大强看着地上的粮和水，又看了看被拖远、己经变成一个小黑点的苏小婉，紧绷的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最终只是沉沉地“嗯”了一声，蹲下身，开始检查粮袋。
周围拿到粮水的几户人家，也短暂地爆发出压抑的欢呼和哭泣。水囊被争抢着传递，清水滋润着干裂的喉咙，带来虚假的希望。
苏小婉那声凄厉的“姐——”，像投入深潭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没能在苏家人的狂喜中激起，就被彻底吞没。剩下的只有漫天黄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