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粗布,草料。"苏小小把骡车停在巷子深处一扇不起眼的黑漆小门前,对着门缝里探出的半张脸说。声音不高,带着赶路后的沙哑。
门缝里那双精明的眼睛上下扫了她一遍,又警惕地看了看空荡的巷子,才吱呀一声把门拉开半扇。一个穿着半旧绸褂、留着两撇鼠须的矮胖男人闪身出来,脸上堆着职业化的笑:"这位……姑娘?要多少?"
"盐两斤,粗布两匹,上等草料三袋。"苏小小利落地报出数目,从怀里摸出一个小钱袋,掂了掂,倒出几块碎银在掌心。
"好说好说!"鼠须男眼睛一亮,搓着手,飞快地心算着,"盐嘛,如今价高……布按细棉布给您算?草料管够!"他试探着加价。
"粗布。"苏小小的声音冷了下来,掌心摊开,碎银的分量清清楚楚,"按市价。"
鼠须男脸上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绽开:"行!行!您爽快!"他麻利地接过银子,转身朝门里吆喝:"柱子!盐两斤!青布两匹!三袋好料!快着点!"
巷子里很安静,两边堆着破箩筐和烂木头,头顶一线灰蒙蒙的天。空气里有股陈年的霉味和灰尘气。门里传来伙计应和和搬动东西的声响。
鼠须男站在门口,一边等一边没话找话:"姑娘是外乡人?一个人置办这些,不容易啊。咱这临水县,码头热闹,事儿也多,姑娘可得留点神……" 他话没说完,巷子口的光线忽然暗了暗。
三个穿着邋遢短打的汉子晃了进来,领头的敞着怀,露出胸口一片模糊的靛蓝刺青,眼神不怀好意地钉在苏小小和那半开的门洞上。
"哟!孙老板,又有生意上门了?"刺青男吊儿郎当地开口,声音带着痞气,堵在了骡车和门的中间。他身后两个汉子嘿嘿笑着,散开两步,隐隐把苏小小围在了墙角。
鼠须男孙老板脸色一变,笑容立刻变得勉强又惶恐:"疤……疤哥!您几位怎么有空到这后巷来了?"
"怎么?老子溜达溜达不行?"被叫做疤哥的刺青男斜着眼,目光像黏腻的虫子一样在苏小小裹着头巾的脸上和骡车上来回爬,"孙老板发财,也不想着孝敬孝敬兄弟们?还有这位小娘子……面生得很呐?"他最后一句,是冲着苏小小来的,带着赤裸裸的挑衅。
孙老板额头冒汗,陪着小心:"疤哥说笑了……小本生意,糊口而己……这位姑娘就是买点东西,马上就走……"
"走?"疤哥嗤笑一声,上前一步,几乎要贴到苏小小面前,一股劣质酒气和汗臭味扑面而来,"买了东西,不得交个平安钱?这码头地面,风大浪急,没我们兄弟看着,小娘子这细皮嫩肉的,磕着碰着可怎么好?"他伸出手,粗糙肮脏的手指竟首接朝苏小小脸上的头巾撩去!"让哥哥看看,是不是个美人儿……"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头巾的刹那!
苏小小动了!
快!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她没拔刀,甚至没退后半步。只见她搭在车辕上的右手闪电般抬起,五指如铁钳,精准无比地一把扣住了疤哥伸来的那只手腕!
疤哥只觉得腕骨像是被烧红的铁箍猛地勒紧!剧痛瞬间炸开!他脸上的痞笑瞬间扭曲成惊骇!
根本来不及反应!苏小小扣住他手腕的同时,左脚为轴,身体一个迅捷无比的小幅度旋转!借着旋转的力道,她抓着疤哥手腕的右手猛地向下一压、一拧!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清脆的骨节错位声在寂静的巷子里爆响!
"嗷——!!!"
疤哥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整个身体被那股拧转的巨力带得向前踉跄扑倒!他那只被抓住的胳膊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软塌塌地垂了下来,小臂无力地晃荡着——肩关节被硬生生卸脱了臼!
剧痛和恐惧瞬间淹没了疤哥!他像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抱着那只废了的胳膊,杀猪般嚎叫翻滚,涕泪横流。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疤哥身后那两个汉子脸上的狞笑甚至还没来得及褪去,就凝固成了极致的惊骇!他们眼睁睁看着老大一个照面就惨叫着倒地,那只胳膊软得像面条!
两人吓得魂飞魄散,腿肚子疯狂转筋!其中一个反应快点,怪叫一声"妈呀!",转身就想跑!
苏小小岂会让他们跑掉报信?她眼神冰寒,脚尖在满是尘土的石板地上一点,身影如鬼魅般一闪,瞬间就堵在了那逃跑汉子的侧前方!那人只觉得眼前一花,还没看清,一只穿着普通布鞋的脚己经带着凌厉的风声踹到了他膝盖侧面!
"嘭!"
"啊!"
又是一声闷响和惨叫!那汉子感觉自己的膝盖像是被铁锤砸碎了,整个人向前扑倒,抱着腿在地上翻滚哀嚎。
剩下的最后一个汉子彻底吓破了胆!他手里的短棍"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筛糠似的抖,看着苏小小转过身,那双冰冷的眼睛扫过来,他"噗通"一声就跪下了,磕头如捣蒜:"姑奶奶饶命!姑奶奶饶命!小的有眼无珠!瞎了狗眼!饶命啊!"
巷子里只剩下三个地痞此起彼伏的惨嚎和求饶声。孙老板和他刚抱着布匹探出头的伙计柱子,张大了嘴巴,像被施了定身法,眼珠子瞪得溜圆,满脸的难以置信和惊惧。
苏小小看都没看地上打滚的三人。她走到门边,从呆若木鸡的柱子手里接过捆扎好的盐、布匹,又单手拎起一袋沉重的草料,稳稳地放到骡车上。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刚才那雷霆般的手段只是随手掸了掸灰。
她重新坐上骡车车辕,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轻轻一抖缰绳。
"驾。"
骡车吱呀作响,碾过巷子凹凸的石板,从瘫倒哀嚎的地痞旁边平静地驶过,拐出巷口,消失在临水县午后慵懒的阳光里。
巷子深处,高高的院墙阴影下,一个不起眼的杂物堆后面。一个穿着靛蓝细布长衫的年轻男子缓缓收回了目光。他刚才将巷子里那短暂而狠辣的一幕尽收眼底。
男子面容普通,眼神却异常沉静精明。他指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叩击着身边一个破旧的木箱,看着苏小小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低声自语:
"好利落的身手……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