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褪色的笔记

林小满蹲在图书馆的储藏室里，指尖扫过积灰的书架底层，忽然触到一个冰凉的物件。

是个铁皮饼干盒，印着褪色的草莓图案，边角被磨得发亮。她认得这个盒子——十年前，陈野总用它装画具，颜料在盒盖上晕出深浅不一的色块，像片被打翻的彩虹。

她屏住呼吸掀开盒盖，"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储藏室里格外清晰，恍惚间竟与记忆里某个清晨重合。那时她刚推开图书馆的木门，就看见陈野蹲在窗台下，把这个盒子往她脚边推，盒盖敞开着，里面是他连夜画的书签，每张都有个小小的笑脸。

此刻盒子里没有书签，只有一沓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被透明胶带仔细裹了几层，防潮的油纸在边角微微。最上面那张是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蓝格线己经泛黄，是她的字迹："今天借到本讲深海的书，说抹香鲸会唱歌给同伴听。你画玫瑰时，要不要试试在花瓣上画声波？"

字迹边缘有圈浅蓝的水渍，她记得那天雨下得很大，陈野浑身湿透地跑来，把这张纸条塞进她手里时，自己的画纸己经泡成了纸浆。后来他送的玫瑰上，真的有歪歪扭扭的波浪线，旁边用红颜料点了个小小的太阳，像是在说"雨停了"。

手指往下翻，摸到张被反复揉过又展平的纸条，边缘己经发毛。是陈野的字，铅笔写的，用力到笔尖几乎戳破纸背："周六下午三点，石桥。带了新画的素描，想给你看。"

心脏猛地一缩。她记得那个周六，她特意穿了新买的白裙子，从两点等到五点。石桥上的石狮子被太阳晒得发烫，又慢慢凉下去，最后被暮色浸成青灰色。她攥着口袋里给他写的回信，首到字迹被手心的汗晕开。那时她以为他临时变卦，很多年后才从老同学嘴里听到：那天他妈妈把他锁在房间，他从后窗跳出去时摔破了膝盖，赶到石桥时，只看到空荡荡的桥面和她遗落的发夹。

纸条堆里混着张更小的纸片，是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边缘参差不齐。上面只有两个字——"小满"，是陈野的笔迹，笔画重得透了纸背，旁边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箭头，指向空白处的小太阳，太阳的光芒被画成了星星的形状。

小满的指腹抚过那两个字，突然想起陈野离开那天，她在窗台上找到的素描本。最后一页画着他们常去的石桥，桥下用铅笔写着极小的字："想和你听一次雨声。"那字迹和这张纸上的"小满"，像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连最后一笔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时，她看到条陌生短信。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照片：画室的原木窗台上，摆着个崭新的草莓铁盒，里面塞满了空白的信纸，最上面那张压着支红玫瑰，花瓣上用银粉画了个小小的音符。

发件人备注是"雨声"。

这个号码她存了十年，从诺基亚到智能手机，换了五次手机都没舍得删。当年陈野用她的手机输入这个号码时，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很久，最后在备注栏里画了个雨滴的符号，是她后来改成了"雨声"。

小满的眼泪砸在"太阳"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突然抓起铁盒往储藏室外跑，皮鞋踩过图书馆的木地板，发出急促的声响，惊飞了檐下的燕子。阳光穿过高大的玻璃窗，在她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那些被胶带裹住的纸条在盒里轻轻晃动，像一群终于要振翅的蝴蝶。

街角的花店传来熟悉的铃音，她跑过石桥时，看见对岸站着个穿卡其色风衣的男人，手里捧着个草莓铁盒，正望着她的方向。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里面印着图书馆图案的T恤——那是十年前她送他的毕业礼物，他总说太大，却穿了整整三年。

盒子里的纸条在奔跑中滑落一张，被风吹向石桥下的河水。纸上的"小满"两个字在阳光下格外清晰，像一句迟到了十年的告白，终于找到了它的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