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雨总来得急,前一秒还是晴空,下一秒就被乌云压得沉甸甸的。
小满在厨房煮姜汤时,听见窗外“哗啦啦”的声响,探头一看,雨丝己经织成了帘,风裹着雨珠砸在玻璃上,像有人在急促地敲门。陈野刚去画室取画具,出门时还说“预报没雨”,此刻怕是要被淋成落汤鸡。
果然,门锁转动时,伴随着一阵湿冷的风。陈野站在门口,发梢滴着水,深色T恤紧紧贴在身上,手里却高高举着个画筒,生怕被雨打湿。“没淋着画。”他笑着说,睫毛上挂着的雨珠顺着脸颊滑下来,像极了十年前那个暴雨天,他把伞塞给她时的模样。
小满赶紧递过毛巾,又把刚煮好的姜汤塞到他手里:“先暖暖,别又发烧了。”
他捧着姜汤小口喝着,目光落在客厅的沙发上——小月亮裹着毯子,正抱着那个草莓铁盒啃得欢,口水把盒子的红漆蹭掉了一小块。“这丫头,跟你小时候一样,什么都往嘴里塞。”陈野笑着摇头,伸手捏了捏女儿的脸蛋。
“还说呢,”小满擦着他湿漉漉的头发,“你当年把图书馆的粉笔头都揣兜里,被老师发现时,还说是给我画黑板报用的。”
陈野的耳尖红了,把画筒打开,露出里面的画——是幅油画,画的是石桥,桥下的河水涨了些,水面上漂着片荷叶,桥栏杆上坐着两个小人,正共用一把伞,伞面是玫瑰色的,和他当年送她的那把一模一样。
“想起来了吗?”他指着画里的伞,声音里带着点怀念,“十年前你说,‘等雨停了,要在石桥上听一次完整的雨声’。”
她当然记得。那天也是这样的暴雨,他们被困在图书馆,望着窗外的雨幕,她随口说了句“雨停了去石桥吧”,他当时没说话,却在速写本上画了把伞,旁边写着“等”。
“今晚雨好像不会停。”小满望着窗外,雨势丝毫没有减弱,“要不……现在去?”
陈野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燃的星火。他找出两把伞,又给小月亮裹上厚厚的斗篷,一家三口出门时,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而亮,照亮他们踩在台阶上的湿脚印,像串连起的省略号。
雨比想象中更大,风裹挟着雨丝往人脖子里钻。陈野把小月亮护在怀里,用自己的后背挡住斜飘的雨,小满撑着伞,手臂紧紧挽着他的腰,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石桥走。
石桥下的避雨处还在,只是比当年多了张石凳。陈野把女儿放在石凳上,用毯子裹成个小粽子,然后撑开那把玫瑰色的伞,递给小满一半。“现在,”他侧头看她,雨声在耳边哗哗作响,他的声音却格外清晰,“我们一起听。”
雨打在伞面上,发出“咚咚”的声响,像无数只手指在轻轻叩门。桥下的河水涨得很满,裹挟着落叶奔流,远处的路灯在雨幕里晕成一团暖黄,像块融化的蜜糖。小月亮在毯子里动了动,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像是在回应这雨声。
“听到了吗?”小满靠在他肩上,伞柄在两人手中微微颤动,“比当年清楚多了。”
“嗯,”陈野低头,在她发顶印下一个轻吻,带着雨水的微凉和姜茶的暖意,“因为这次,你在身边。”
他们在石桥下站了很久,首到小月亮在怀里发出均匀的呼吸声。陈野收起伞,发现伞骨内侧刻着行小字,是他当年偷偷刻的——“等林小满一起听雨”。十年过去,字迹被雨水泡得有些模糊,却依然能辨认出那笨拙的笔画。
“该回家了。”小满接过熟睡的女儿,发现她的小手里攥着片荷叶,是刚才陈野从河边摘的,上面还带着晶莹的雨珠。
回家的路上,雨渐渐小了。陈野一手撑伞,一手牵着她,脚步踩在积水里,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像首轻快的歌。路过图书馆时,小满看见新书架的轮廓在暮色里静静立着,最底层的草莓图案,仿佛在雨里笑出了声。
“明天去图书馆,”陈野突然说,“把这幅石桥画挂起来吧。”
“好啊。”小满抬头看他,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温柔得像这雨天的收尾,“再写张纸条,放进铁盒里。”
“写什么?”
“就写,”她笑起来,声音混着渐歇的雨声,“雨停了,我们回家了,带着小月亮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