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夜破庙

惊雷炸响，破庙的瓦片噼里啪啦往下掉灰。

南洛卿缩在漏风的墙角，把最后半块硬饼子掰碎，小心喂给怀里瑟瑟发抖的小乞丐。

“省着点吃，姐姐，”小乞丐舔着嘴角的饼渣，眼睛亮得吓人，“外头雨这么大，明天准能逮到撞树的傻兔子！”

南洛卿戳他脑门：“逮你个头！这荒山野岭，鬼影子都没一个。”

话刚落音，庙门“哐当”一声被狂风撞开，裹进个湿淋淋的黑影，首挺挺摔在积水的青砖地上，浓重的血腥味瞬间盖过了雨水的土腥气。

小乞丐吓得往她怀里钻。

南洛卿心一横，抓起半截朽木棍，蹑手蹑脚凑过去。

闪电劈下，惨白的光照亮一张少年脸。血糊了半边，嘴唇冻得发青，但鼻梁挺得过分，睫毛长得不像话。

破口处的衣料沾了泥水，依然能看出是顶顶好的云锦。

“啧，有钱人家的倒霉蛋。”她嘀咕，伸手探他脖颈。

指尖下，脉搏微弱得像要断掉。

“姐姐！他还有气儿没？”小乞丐在供桌后头探出半个脑袋。

南洛卿没答话，麻利地撕下自己半幅还算干净的裙摆，用力按在他肋下狰狞的伤口上，血很快洇透布料。

“真麻烦。”她皱眉，扭头冲小乞丐吼，“愣着干嘛？去后头找找，看有没有干草！顺便瞅瞅供桌底下有没有烂蒲团！”

小乞丐“哦”了一声，连滚带爬去了。

南洛卿手下不停，摸索着他身上其他伤口。左臂一道深可见骨，右腿也肿得老高。

她一边用力勒紧临时撕成的布条止血，一边对着昏迷的少年碎碎念：

“遇上我算你祖坟冒青烟，这鬼天气，大夫都找不着一个。”

“啧，这料子，撕了真可惜，够我买半亩地了……”

“血怎么还渗？你属漏斗的吗？”

她累得满头汗，好不容易把几处大伤口草草裹住。

小乞丐吭哧吭哧拖着一小捆半湿的干草回来，又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个豁口的瓦罐：“姐姐！供桌下头找到的，还有点没漏完的灯油！”

“干得漂亮！”南洛卿眼睛一亮，拿过瓦罐，小心地把所剩无几的浑浊灯油淋在少年肋下伤处附近。

火折子擦亮，凑近。

“嗤啦——”

皮肉焦糊的气味混着血腥弥漫开来，昏迷中的少年猛地痉挛，牙关咬得咯咯响，额角青筋暴起。

“忍着点，死不了！”南洛卿死死摁住他，声音发紧。

灼烧总算止住了那处最凶险的血流，她脱力地坐在地上，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雨水。

小乞丐凑过来，吸着鼻子：“姐姐，他……他能活吗？”

南洛卿看着地上那张糊满血污、却依旧能看出惊人底子的脸，没好气道：“阎王不收穷鬼，更不收穿云锦的阔少爷！死不了！去，弄点干净雨水来。”

小乞丐乖乖去了。

她累得眼皮打架，靠着冰冷的供桌腿，迷迷糊糊守着。

半夜，少年发起高热，浑身滚烫，牙齿打颤。

南洛卿叹口气，认命地把他上半身扶起，靠在自己怀里，又把那件补丁摞补丁的破外衫盖在他身上，自己冻得首哆嗦。

“亏大了亏大了……”她搂着这个滚烫的火炉，牙齿咯咯响，对着他紧闭的眼睛念叨，“救命之恩，不说以身相许吧，黄金万两总得有吧？记住了啊，你欠我……”

怀里的人似乎动了动，滚烫的额头无意识地蹭了蹭她冰凉的颈窝，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

南洛卿僵住。

雨声好像小了点。

破庙里只剩下柴火哔剥的轻响，和他沉重滚烫的呼吸喷在她颈侧。

就在她以为他彻底安静下来时，一只手猛地抬起，冰冷、沾满血污的手指，死死攥住了她一片脏兮兮的衣角。

力道大得惊人，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南洛卿吓了一跳，低头。

少年依旧紧闭双眼，浓长的睫毛在火光下投出小片阴影，嘴唇干裂，喃喃吐出两个字，气息微弱却清晰：

“记……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