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踩在沙滩上时，凉鞋陷进了细软的沙里。
是真的玫瑰色。海浪卷着泡沫涌上岸，阳光斜斜地照在水面上，碎金般的光混着海水的蓝，竟真的泛出点温柔的玫瑰色，像极了陈野画里的样子。
“你看。”陈野站在她身边，声音里带着孩子气的雀跃，指着浪尖，“我说过的，会变色。”
他今天穿了件浅蓝色的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淡淡的颜料疤——那是当年学画时被松节油烫伤的。海风掀起他的衣角，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他却毫不在意，只是盯着海浪，眼睛亮得像盛了整片海。
小满想起他画的《无声告白》里，那幅名为《初见》的画：沙滩上空无一人，只有两行脚印，一行深一行浅，像是有人牵着手走过。那时她不明白为什么脚印深浅不一，现在看着自己陷进沙里的凉鞋印，和陈野稳稳踩在沙上的脚印，突然懂了——他画的，是此刻的他们。
“想踩水吗？”陈野突然转头问她，手里拎着两双拖鞋，是出发前在便利店买的，蓝色的，上面印着小鲸鱼。
他记得她小时候怕沙子进鞋里，总光着脚在溪边走，被石子硌得龇牙咧嘴也不肯穿鞋。这个小习惯，他记了十年。
海浪漫过脚踝时，小满打了个哆嗦。水是凉的，却带着阳光的温度，像陈野的拥抱，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温暖。陈野站在她身后半步远，张开手臂护着她，怕她被浪冲走，姿势笨拙又认真，像在守护一件稀世珍宝。
“抹香鲸——”他突然指着远处的海面，声音有点发紧。
小满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看到翻涌的浪花。她知道他没看见，只是太想让她如愿。可她没戳破，只是笑着说：“看到了，它在唱歌呢，你听。”
陈野真的屏住呼吸去听，眉头微微蹙着，像在努力捕捉什么。海风穿过他的发间，带着咸湿的气息，他忽然转过头，看着她的眼睛说：“听到了。”
“听到什么了？”
“它说……”他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然后一字一顿地说，“要让相爱的人，一首在一起。”
小满的眼泪突然就下来了。不是难过，是太满的欢喜，像涨潮的海水，漫过了堤岸。她想起十年前那些无声的纸条，想起书架后的注视，想起画具盒里的糖纸，原来所有的等待，都在这一刻有了回应。
他们沿着海岸线慢慢走，脚印被海浪一次次抚平，又一次次重新踩下。陈野突然在块礁石前停下，从帆布包里掏出颜料和画纸，说要给她画张像。
“就画你站在海里的样子。”他支起画板，眼睛在她和画纸间来回移动，“背景要玫瑰色的浪，还要有抹香鲸的影子。”
阳光落在他认真的侧脸，他的睫毛很长，画画时会不自觉地抿着嘴，和十年前在图书馆画书签时一模一样。小满站在礁石旁，看着他笔下渐渐成形的自己，突然觉得，时间好像真的在倒流，又好像从未流逝——他们还是当年的少年少女，只是这一次，他可以清晰地叫她的名字，她可以坦然地看着他的眼睛。
画到一半时，陈野突然放下画笔，从口袋里掏出个贝壳，是刚才在沙滩上捡的，粉白色，带着漂亮的纹路。他把贝壳递到她耳边：“听。”
贝壳里传来呜呜的声响，像海浪的回声，又像谁在轻轻唱歌。
“是抹香鲸的声音吗？”小满笑着问。
“是我的。”陈野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进贝壳里，再从贝壳里漫出来，钻进她的耳朵，“我在说……小满，我爱你。”
海浪刚好在这时涌上来，拍打着礁石，发出哗哗的声响，像是在为他鼓掌。小满握紧手里的贝壳，突然想起他练习册上那句“十年间从未间断，只为能清晰说出一个名字”，原来比名字更重要的，是这句藏了十年的“我爱你”。
她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轻轻碰了一下，像碰一片易碎的浪花。
“陈野，”她的声音混着海浪声，温柔得像羽毛，“我也是。”
夕阳把海面染成了金红色，陈野的画纸上，站在玫瑰色海浪里的姑娘，嘴角带着浅浅的笑，眼角有颗亮晶晶的东西，像掉落在海里的星星。
画的角落，他写了行小字：
“2025年，和小满一起，听到了海浪和心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