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裹着咸腥气掠过船坞残垣时,沈青崖正用银簪挑开缠在礁石间的海藻。昨夜从市舶司抢出的半张《潮汐推算表》浸透了海水,此刻在晨光中显出血丝状的纹路——竟与黔中浑天仪基座的裂痕走向完全重合。
谢沉璟的剑锋削断第七根精钢索链,锈迹斑斑的断口处黏着未腐烂的鱼皮——那鞣制手法分明是渤海国进贡的秘术。他忽然用剑鞘压住晃动的浮木:"水下机括的震动在加快。"
三丈外的海面突然翻涌起靛青泡沫。沈青崖将药粉撒向浪尖,沸腾的水花中升起十二枚翡翠算珠,每颗表面蚀刻的《盐铁转运图》残章,竟标注着工部从未记载的暗流甬道。
"这不是寻常海啸。"她捏碎一枚算珠,内藏的鎏金薄片上密布回鹘文字,"有人在用浑天仪操控海底火山!"
巳时的烈日刺破云层。两人顺着暗桩潜入水下时,咸涩的海水立即灌满耳膜。沈青崖的银簪划开缠在珊瑚丛中的精钢网,断裂的网线竟是用《河西军情急报》的绢帛捻制而成。谢沉璟的剑尖挑破附着在机括表面的牡蛎壳,露出青铜枢轴上武德年间的工部监造铭文——那正是沈青崖父亲生前最后督造的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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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底浑天仪的齿轮群在幽蓝中泛着冷光。沈青崖的指尖抚过基座裂缝,触到内层精钢板上熟悉的锻纹——与父亲书房暗格里的陌刀残片如出一辙。突然,一组齿轮逆向旋转,带动方圆十丈的海水形成漩涡。
"左三右西!"谢沉璟的喊声被水流搅碎。他挥剑斩断缠向沈青崖脚踝的精钢索链,链环上脱落的翡翠碎片显影出《南海戍防图》缺失的火山口坐标。
沈青崖的药囊在深水炸开靛紫烟雾。毒粉腐蚀齿轮的刹那,基座夹层弹出一卷浸泡尸油的羊皮——竟是父亲临终前未完成的《海疆防御策》残稿,朱批处赫然盖着现任工部尚书的私印。
"当年父亲不是病故。"她攥紧羊皮卷,银簪狠狠刺入枢轴裂缝,"是有人要灭口!"
海底突然地动山摇。三十具缠铜丝的尸首从沙床中升起,每具尸身都套着鸿胪寺使节的官服。谢沉璟挑破第三具尸体的蹀躞带,坠落的玉璋内刻《万国盟誓书》篡改条款——所述朝贡数额竟与新罗国去年的灾情奏报完全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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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的热浪炙烤着崖州湾盐场。沈青崖将泡发的羊皮卷铺在盐垛上,水渍显影的暗纹竟与海底浑天仪的齿轮序列完全对应。谢沉璟的剑尖正抵住盐监的咽喉,此人腰间悬挂的鎏金鱼符——正是三日前鸿胪寺失踪主簿的贴身信物。
"用乾封年间的晒盐法。"沈青崖碾碎盐粒中混着的翡翠粉,"倒是把民生技艺用作了祸国毒计。"
盐池突然沸腾。十二名着短打的壮汉从卤水中暴起,手中淬毒的铁锹泛着与海底精钢索链相同的光泽。谢沉璟旋身斩断两柄铁锹,飞溅的碎片在盐堆上拼出《漕运贪墨录》终章。混战中,沈青崖的药锄劈开西侧盐仓,堆积的官盐袋里竟藏着未组装的床弩部件——编号与兵部存档的河西戍边军械完全一致。
酉时的海风送来雷声。沈青崖望向海湾,那里正升起比昨日更浓的靛青雾气。她突然扯过盐监的账簿撕碎,飘落的纸屑遇碘盐竟显影出火山爆发的倒计时——"亥时三刻"。
"去烽火台!"谢沉璟斩断套马的缰绳,"唯有点燃狼烟警示水师,才能阻止他们趁乱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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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的残阳如血染红烽燧。沈青崖撬开火油窖的铜锁时,指尖触到黏腻的尸油——这与海底尸首携带的毒液同源。谢沉璟的剑鞘击碎窖顶瓦片,坠落的《烽燧值守录》上,所有关于崖州湾的记载都被朱砂划去。
"用开元年间改良的猛火油。"她嗅了嗅窖中刺鼻的气味,"倒是把戍边利器做成了焚城的引信。"
二十支火箭突然破空而至。沈青崖旋身躲过的刹那,谢沉璟己劈开东侧箭垛。藏身其后的刺客头目正要咬碎毒囊,却被银簪贯穿下颌——正是失踪半月的市舶司账房先生。
"狼烟筒被动了手脚。"沈青崖检查着青铜火筒内壁的裂痕,"他们在火油里掺了翡翠粉,遇热会炸膛。"
亥时的更鼓伴着海啸轰鸣逼近。谢沉璟突然撕下袍角浸入火油,用剑锋在烽燧青砖上刻出传讯暗码。燃烧的布条掷向夜空时,百里外的水师战船同时亮起灯语——那正是沈青崖父亲生前制定的《海疆预警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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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的巨浪扑向海岸时,沈青崖正站在悬崖残碑前。她将父亲遗留的陌刀残片插入碑文裂缝,青铜碑面突然剥落,露出内层精钢板上完整的《海疆防御策》——笔迹与海底羊皮卷的残章严丝合缝。
"当年工部截留的三十万斤精钢,"谢沉璟斩断碑后铁索,"原是用来铸造这祸世机括。"
海面突然升起十二丈高的火墙。三百艘水师战船列阵发射的火箭,精准落入靛青雾气标注的暗礁区。爆炸激起的浪涛中,沈青崖看见海底浑天仪的核心齿轮正在崩解——那构造竟与父亲设计的边防烽燧改良图如出一辙。
"该让真相大白了。"她将陌刀残片掷入沸腾的海水,"父亲守护的江山,不该沦为权谋的祭品!"
第一缕晨光刺破海雾时,海面浮起无数鎏金匣碎片。谢沉璟捞起半片刻着《禹贡地域图》的残匣,裂纹间渗出黑色油脂——遇空气竟凝结成奇怪的几何纹路,宛如星辰坠入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