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冲刷着灞桥码头时，沈青崖的蓑衣正往下淌着混有铁锈的浊水。三个时辰前从修文坊抢出的《漕运单》残角铺在船舱木板上，那些形似二进制符号的墨点被雨水晕开，竟在桐油纸面显影出完整的潮汐时刻表——标注的巨浪时辰恰与工部奏报水情的平安折完全相悖。
"装运靛青铁屑的官船吃水不对。"谢沉璟剑鞘压住晃动的船板，从裂缝中抠出半枚翡翠纽扣，"这是鸿胪寺卿的朝服配件，三日前他刚奏请严查渤海使团。"
船身突然剧烈倾斜。沈青崖抓住缆绳的刹那，二十具缠海藻的浮尸被浪头拍上甲板。尸首腰间的精钢锁链与黔中浑天仪的承露盘链条完全同源，泡胀的掌心还攥着刻满粟特文的珊瑚碎片——所述私港位置竟与《禹贡地域图》缺失的崖州湾重叠。
戌时的梆子声穿透雨幕。谢沉璟忽然劈开船头神龛，木屑纷飞间露出浸泡尸油的《市舶司要录》，其中渤海商船报备的丝绸数目，竟是江南道实际产量的三倍有余。
"难怪近年漕运屡屡沉船。"沈青崖的银簪刺入腐烂的船帆，挑出靛青丝线编织的海图，"有人用精钢网在暗礁区布阵，专截官船补给。"
惊雷炸响的瞬间，三十艘蒙冲舰从雨雾中显形。敌舰首舷的精钢撞角泛着幽蓝暗纹——那锻打技法分明是工部为御林军打造陌刀的独门手艺。谢沉璟挥剑斩断缆绳，失控的官船借着湍流首冲敌阵，船底擦过暗礁激起的火花里，沈青崖看清了水下连绵的精钢索网。
"西南坤位！"
她的呼喊混在浪涛声中。谢沉璟的剑锋己劈开船舵暗格，齿轮飞旋间露出浸泡在尸油中的《南海戍防图》，标注的十二处哨所竟全数是三年前兵部奏销的废弃卫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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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的海神庙渗着咸腥血气。沈青崖用火折子照亮神像背后的《妈祖祭文》，靛青墨迹在高温下蜕变成《盐铁转运录》残章——所述私盐路线恰与鸿胪寺接待外使的驿道重合。神龛下散落的翡翠米粒，每颗都刻着户部度支司的暗记。
"用天宝年间的祭海仪轨。"谢沉璟剑尖挑起半截鲛烛，融化的蜡油里嵌着精钢齿轮，"倒是把海神信仰做成了暗桩联络的机关。"
供桌突然裂开，十二名着水靠的死士破板而出。沈青崖旋身洒出药粉，沾到毒粉的鲛烛突然爆燃，腾起的紫烟在空中凝成《万国朝贡图》缺失的琉球条款。混战中，谢沉璟的剑鞘击碎窗棂，暴雨裹着咸风灌入，将墙面的海藻痕迹冲刷成完整的潮汐推算公式。
"小心流火！"
沈青崖的警告晚了一瞬。三枚淬毒火箭穿透窗纸钉在梁柱上，燃烧的箭杆竟是用《乐府杂录》曲谱卷制而成。谢沉璟削断着火的横梁，木屑纷飞间显露出精钢夹层——内嵌的铜管纹路与黔中浑天仪断裂的窥管严丝合缝。
寅时的潮声里，两人退至配殿。沈青崖忽然按住谢沉璟执剑的手："你听，这浪涛频率。"
潮水拍打礁石的节奏，竟与三日前皇城金匣齿轮的咬合声完全一致。谢沉璟剑锋划开地砖，露出浸泡在海水中的青铜机括——枢轴表面的《西海潮信图》上，工部尚书的朱批赫然盖在标注明日巨浪的时辰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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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初的晨雾漫过崖州湾私港。沈青崖伏在礁石后，看着三百苦力正在往渤海商船搬运贴着官封的木箱。箱体裂缝中漏出的靛青铁屑，在潮湿空气中渐渐凝结成《工部营造录》记载的陌刀纹样。
"用广德年间的漕运封条。"谢沉璟捻起落在脚边的碎木片，"倒是把军械走私扮成了朝贡贸易。"
海面突然升起浓雾。十艘悬挂新罗旗帜的货船悄然靠岸，卸下的檀木箱里传出机括运转的嗡鸣。沈青崖的银针穿透箱缝，挑出的翡翠碎片上竟刻着《河西军情急报》全文——所述吐蕃异动与兵部存档完全相悖。
雾中忽现箭雨。谢沉璟挥剑格挡的瞬间，沈青崖己冲入货舱。药锄劈开第三个木箱时，她的瞳孔骤然收缩——箱内整齐码放的精钢弩机部件，编号竟与上月兵部报损的军械完全一致。
"这不是新罗的船。"她劈开箱底夹层，抖落的《万国盟誓书》残页盖着鸿胪寺卿的私印，"他们在用朝贡船队运送组装好的攻城器械！"
爆炸声从码头东侧传来。两人奔出船舱时，只见三十丈外的官船正在倾覆，沉没处形成的漩涡竟与青铜机括记载的暗流位置完全重合。谢沉璟突然拽着沈青崖跃入海中，下一瞬，他们原先站立的位置己被精钢弩箭洞穿。
咸涩海水中，沈青崖看见海底隐约的精钢骨架——那分明是放大百倍的浑天仪构造，齿轮咬合间正搅动方圆十里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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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的烈日炙烤着市舶司衙门。沈青崖将泡胀的《市舶司要录》铺在青石板上，水渍显影的暗账里，渤海商船申报的瓷器数目竟是官窑产量的五倍。谢沉璟的剑尖正抵住市舶使的后颈，剑锋映出此人腰间蹀躞带上的鎏金符牌——与鸿胪寺失踪的主簿腰牌同出一炉。
"贞元年间设市舶司本为利国通商。"沈青崖捏碎从账册夹层找到的翡翠珠，"你们倒把万国津梁，做成了祸乱九州的鬼门关。"
庭院古井突然喷出浊浪。十二具缠海藻的尸首随水柱冲天而起，每具尸身耳后都嵌着精钢薄片——刻纹竟与黔中浑天仪故障的齿轮完全匹配。谢沉璟斩断第三具尸体的左臂，跌落的玉镯内壁刻满微雕文字，正是《盐铁专营策》终章里被撕去的渤海条款。
酉时的海风突然转向。沈青崖望向海湾方向，那里正升起诡异的靛青雾气。她忽然想起昨日在海神庙看见的潮汐公式，脸色骤变："快走！他们在用浑天仪机括制造海啸！"
马蹄声与浪涛声同时迫近。三百匹惊马驮着燃烧的靛青铁屑冲入市舶司，而海平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谢沉璟劈开马鞍暗格，飞出的《南海戍防图》残页在火光中显影出暗礁移动轨迹——与沉船事故记载完全吻合。
"去船坞！"沈青崖斩断套马索，"唯有拆了海底的浑天仪核心，才能阻止巨浪！"
两人纵马冲入暮色时，第一波海墙己在十里外成型。浪尖翻涌的泡沫里，无数精钢零件反射着夕阳的冷光，如同巨兽口中的利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