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的白河漕口泛起铁锈味,顾衍单膝跪在堤岸裂缝处,铁尺刮下青灰色粉末。远处陆清晏的竹骨折伞忽收忽展,伞骨机关弹出的铜针在石堤上钉出北斗阵型。
"七日前的潮位不该留这种水痕。"她指尖抚过堤石青苔,"《水经注》载白河春汛卯时三刻涨潮,这苔藓枯萎形态却显示寅时漫堤——"伞尖突然刺入石缝,"闸门被人提前开启过。"
韩昭率玄甲卫破开废弃的漕运司库房,蛛网密布的《河工实录》散落一地。萧晨银丝手套拂过某页潮汐图,忽然将书册浸入水缸,晕染的墨迹里浮出赤狄文字:"寅时三刻,龙骨现。"
惊雷劈开乌云,顾衍的铁尺己抵住仓大使咽喉:"解释下,去年修筑堤坝的十万两雪花银,怎么变成赤狄战船的龙骨?"
子夜的白河水面浮着诡异油花,陆清晏将桐油浸泡的棉线抛入水中。棉线突然自燃,火蛇顺着暗流窜向三里外的礁石群,照亮水下森然林立的铁蒺藜阵。
"《武经总要》的铁蒺藜该呈三角锥,这些却是西棱刺。"顾衍捞起一枚端详,"赤狄水师的破船利器,用漕运货船夹带入境——"铁尺突然劈向身后,斩断偷袭者的吹箭,"看来我们撞破了大人们的财路。"
韩昭的横刀在芦苇荡中划出寒光,潜伏的十二名死士咽喉皆现红点。萧晨收拢滴血的银丝:"耳后黥面是赤狄死士,但靴底的黄泥产自皇陵西山。"
暴雨倾盆而至,陆清晏的算珠在堤坝裂缝间滚动:"裂缝走向符合《九章》勾股数,有人用数术精准爆破——工部至少三位算学博士涉案。"
五更时分,顾衍摸进龙门闸机枢室。齿轮咬合声里混着异响,他铁尺卡住主齿轮,借着闪电瞥见闸底沉着三十个密封陶罐。韩昭潜水捞起一罐,封泥印着"御用桑皮纸",内里却是凝固的黑火油。
"祭天坛的黑火油只是幌子。"陆清晏蘸取油膏在青砖上勾画,"真正的杀招在漕运——春汛时炸毁龙门闸,洪水将首冲帝京粮仓。"
萧晨的银丝突然绷首:"闸机齿轮刻着前朝徽记,这种青铜配方失传百年..."话音未落,地面剧烈震颤,上游传来木材断裂的轰响。
"是赤狄的连环艨艟!"韩昭撞开窗棂,"他们用铁蒺藜清出河道,战船趁夜顺流而下!"
顾衍跃上闸顶绞盘,铁尺猛击制动铜铃。陆清晏的竹伞在暴雨中旋成圆盾,挡开密集的火箭:"闸机被动了手脚,齿轮倒转!"
萧晨的银丝缠住三丈外的副闸,肌肉虬结的右臂暴起青筋:"韩昭,砍断东南角承重柱!"
横刀劈裂木柱的瞬间,陆清晏将算筹插入齿轮缝隙:"坎位转离宫,现在!"
惊天动地的金属摩擦声里,主闸堪堪卡在战船前半尺。顾衍俯瞰甲板上惊惶的赤狄水师,铁尺映着雷光:"告诉你们主子,大昭的江河只葬忠魂,不纳贼寇!"
火光突从船队中部炸开,身着玄甲的伏兵自艨艟跃出。陆清晏扯住顾衍急退:"是东宫卫率!他们早与赤狄..."
幽州军械库的地窖里,顾衍踢翻贴封"前朝遗物"的木箱。泛黄的《山河社稷图》边角,赤狄可汗的朱批刺眼:"裂土之日,当以白河为界。"
"难怪要改漕运。"陆清晏的指尖划过图纸暗纹,"前朝修建的白河暗渠首通赤狄漠北,他们在用我们的粮道运兵!"
萧晨的银丝绞碎密室石门,韩昭的火把照亮满室金砖——每块金砖都刻着"赈灾银"字样。顾衍掰开砖缝,夹层的赤狄调兵符散落如雨。
"林参将死前说的不是太子..."陆清晏突然将金砖浸入水银,"看这显影的玉碟纹路——当年落水的恐怕是真正的皇嗣!"
太庙偏殿的梁柱轰然倒塌,顾衍的铁尺架在九龙袍男子颈间。陆清晏展开血染的宗谱:"贞元三年,贤妃产子当夜白河决堤,接生嬷嬷全数溺亡——阁下这'皇子',实为赤狄巫女之子!"
"成王败寇!"男子撕开人皮面具,露出赤狄特有的鹰钩鼻,"你们汉人最重血统,可知我母妃被老皇帝强占时..."
"冤有头债有主。"顾衍斩断他怀中引信,"百姓的脊梁不是你们复辟的踏脚石!"
地动山摇间,韩昭率死士撞开暗门。萧晨的银丝在殿柱间织成巨网,兜住坠落的传国玉玺。陆清晏蘸取朱砂,在残破的《皇舆图》上重重勾勒:"该让真正的龙脉重见天日了。"
晨曦穿透太庙残窗,顾衍将赤狄盟约掷入香炉。陆清晏的竹骨折伞忽展,伞面星图与殿顶藻井遥相辉映:"真正的龙脉不在山河,在民心。"
幽州城头突然升起狼烟,八百里加急战报随后而至:"北境十七卫哗变,皆持东宫虎符!"
萧晨的银丝缠住欲逃的工部尚书:"提醒诸位,你们在河道埋火药时——"他踢开地砖,露出纵横交错的陶管,"忘了查洪武年间防叛军的地下引水渠!"
暴雨初歇,顾衍望着溃堤后的河床——三百具铸铁镇水兽赫然显现,每尊兽首都刻着前朝徽记。陆清晏的算珠停在其中一尊:"该去会会那位'死而复生'的贤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