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的居庸关残垣泛着血锈,顾衍蹲在箭楼缺口处,铁尺刮下青砖碎屑。三丈外,陆清晏的竹骨折伞刺入焦土,伞柄机关弹出的铜线在废墟间绷出经纬。
"箭孔入射角七分,非赤狄重弩所为。"她指尖抚过城墙裂痕,"《守城录》载三弓床弩入石三寸,这裂痕深达五寸——"伞尖突然挑起半截箭杆,"是工部去年改良的破甲箭。"
韩昭踹开关隘地窖,霉味中混杂着硫磺气息。萧晨的银丝绞碎封存木箱,整箱的雷火弹引信上赫然盖着兵部勘合印。顾衍拾起半张焦糊的《边军布防图》,辽东口音的死士突然暴起,却被铁尺贯穿右肩钉在夯土墙上。
"蓟辽总兵杨烈的亲卫纹身。"顾衍掰开死者手掌,老茧位置显示常年使用斩马刀,"三个月前探报说杨部全军覆没,看来有些鬼魂不甘心入土。"
子时的拒马河泛起磷火,陆清晏将桐油浸泡的麻绳抛入河道。荧蓝火焰顺流而下,照亮水下纵横交错的铁索阵。韩昭挥刀斩断铁索,浮起的却不是木桩——三十具缠满水藻的尸首腰间皆系玄甲卫令牌。
"去年失踪的夜不收。"萧晨银丝挑开尸首衣襟,心口黥着赤狄狼头,"杨烈部被俘后遭虐杀,尸首反倒成了拦截水道的桩子。"
顾衍的铁尺突然刺入河岸软泥,勾出半截青铜齿轮:"前朝镇水兽的传动轴,这类机括该在永定河..."他瞳孔骤缩,"有人改道了地下暗河!"
暴雨倾盆而至,陆清晏的算珠在河滩上划出星图:"《水经注》载拒马河与永定河地下暗渠相通,若在此处炸开堤坝——"她猛然抬头,"洪水将倒灌帝京西郊大营!"
五更时分,顾衍摸进荒废的永定河分水闸。齿轮咬合声里混着异响,铁尺劈开青苔覆盖的铭文砖,前朝治水使的名字下压着赤狄密文:"辰时三刻,龙抬头。"
"不是时辰,是机关术语。"陆清晏蘸取硝石粉在闸门勾画,"《鲁班书》载‘地龙抬头需断坤位’,他们的炸点在此处!"竹伞突然旋开,十二枚铜钉封死闸机关键节点。
地底传来闷响,韩昭的横刀劈向暗渠入口,气浪掀翻众人。浑浊水流裹着赤狄战船残骸喷涌而出,萧晨的银丝缠住船头撞角:"是杨烈部失踪的楼船!他们在用沉船堵塞暗渠制造洪峰!"
顾衍跃上闸顶绞盘,铁尺卡住失控的齿轮:"清晏,重算《九章》均输篇!"
"坎六转震九,开巽位泄洪道!"陆清晏的算珠嵌入石缝,地底传来巨石移动的轰鸣。
幽州军械库的地窖深处,顾衍踢翻贴着"逆党遗物"的木箱。泛黄的《杨烈行军录》边角,干涸的血指印组成赤狄文字:"粮道在卢龙塞。"
"三年前那场败仗不是意外。"陆清晏将书册浸入药汤,显影的舆图标注着工部修筑的栈道,"杨烈发现漕运粮车夹带赤狄军械,才被灭口!"
萧晨的银丝绞碎密室铁锁,火把照亮满墙刑具。韩昭的横刀突然颤抖——刑架上挂着的残缺铠甲,赫然刻着其兄韩明的名字。
"阿兄随杨总兵出征时,留信说必肃清军械弊案..."韩昭扯下染血护心镜,"原来他们是这样被‘肃清’的!"
暴雨冲刷着蓟州校场,顾衍的铁尺架在蓟辽督师颈间。陆清晏展开血染的塘报:"贞元九年五月,你十三道加急奏请裁撤夜不收,实为掩盖粮道舞弊!"
督师狞笑:"顾翊,你真以为靠几个忠魂就能涤荡乾坤?"
"乾坤自在人心。"顾衍斩断他怀中引信,"就像韩明校尉的护心镜——锈迹斑斑,照出的天地反倒更清明!"
地动山摇间,萧晨的银丝在塔楼织成巨网,兜住坠落的赤狄战旗。陆清晏蘸取朱砂,在残破的《山河志》上勾勒出真正粮道:"该让忠魂埋骨之地重见天日了。"
晨曦穿透云层,顾衍将赤狄盟约掷入烽燧。陆清晏的竹骨折伞掠过焦土,伞面星图与天际残霞辉映:"杨总兵,看好了——这万家灯火,就是你要守的江山!"
八百里加急战报突至:"卢龙塞守军倒戈,皆持兵部虎符!"
韩昭扯下叛军面甲,露出黥面的赤狄细作:"是当年杨总兵亲卫,他们被俘后..."
"噬心蛊配易容术。"萧晨银丝挑出尸首耳后毒囊,"赤狄用这等手段,正说明他们怕——怕忠义之火,怕民心如铁!"
暴雨初歇,顾衍望着溃堤后的河床——三百尊前朝镇水兽逆流而立,兽首皆指帝京方向。陆清晏的算珠停在兽眼镶嵌的玉珏上:"该去会会那位‘忠烈遗孀’杨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