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下乡?凭什么是我?
“怎么忽然要下乡?不是说政策松了吗?”
焦急的声音从客厅里传出。
宋潇睁开眼,她这两天有些发热,一直在家休息。迷迷糊糊地就听见外面吵闹。
母亲魏莲枝的声音继续传来。
“老宋,你在厂里也是技术骨干,怎么就不跟厂里说说,咱家没几个孩子,年龄都不合适下乡。去年你们厂后勤主任那几个孩子,不也全都安排工作,没一个下乡。怎么到你就不行了?我叫你给街道办送的东西送了没有?是不是东西太少,早知道我就自已去,你个木头……”
宋耕墨任由魏莲枝说话,好容易才找到机会插嘴,“不是送礼的事,是有人举报我了。”
“啥?”魏莲枝大吃一惊。
宋湘也关切的问:“爸,没事吧?”
这年头,和“举报”两字有关的都不是什么好事,多少人因为莫须有的举报家破人亡。
哪怕最乱的十年已经过去,但大家仍是惊弓之鸟,连宋潇也坐直身体,忍着头晕想要去问问情况。
“举报咱家三个孩子,没一个响应国家号召下乡。今天厂长叫我去谈话,说咱家必须送一个去乡下。”宋耕墨语气无奈。
客厅一时寂静。
宋潇也静坐在床边。
正是晚饭时候,楼上楼下的邻居热闹非凡,唯有自家静得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爸妈,也不用担心。我本来就是乡下长大,再去也没什么。我会做好多农活呢,都是做惯了的。”宋湘语气轻松。
魏莲枝打断她,“怎么能送你去?我的湘湘,你走丢这么多年,好容易找回来,怎么能再回去?你这是剜妈妈的心啊。”
宋湘不着痕迹地看了里屋一眼,握住了魏莲枝的手。
“妈,我不觉得苦。干活是件光荣的事情。唯一叫我觉得难受的是,人家都有爸妈,而我却不知道我的爸妈是谁。”
说得魏莲枝眼泪扑簌簌地掉。
“你就让我去吧,我回来以后你们都对我很好,我实在无以为报……”
“你是我的女儿,我对你好是天经地义的啊,傻孩子。”
“可我不去,谁去呢?大哥在部队,潇潇还那么小……”宋湘叹道。
魏莲枝一僵,紧紧抓着宋湘的手。
宋湘的手上满是老茧,回来半年也没有养好,比她的手还要粗糙。
“她那样对你,难为你一直为他着想。”
“妈,湘湘不是故意的……”
魏莲枝哼一声,已经收起眼泪,看向宋耕墨。
“那就让潇潇去吧。”
宋耕墨没有做声。
宋湘还要说什么,宋潇就走了出来,“妈,我今年就高中毕业了。”
因为病着,宋潇脸上红彤彤,说话也没什么力气。
“是呀,咱家出一个高中生多不容易。说不定潇潇还能推荐上大学呢。”宋湘语气里满是艳羡。
可她越这样说,父母就越愧疚。
宋湘五岁时候,魏莲枝怀了宋潇。她自已没时间带孩子,就让爷爷奶奶带。
宋耕墨父母重男轻女,对宋湘不上心。魏莲枝心疼又没办法,想着生完孩子,就赶紧把宋湘接回来。
可谁知宋湘被拐走,直到去年才找回来。
夫妻两个对宋湘百般愧疚,让宋潇让着姐姐。不管两姐妹有什么矛盾,都是站在宋湘这边。
宋潇这大半年来不知道吃了多少暗亏。
她没见过新衣服,宋潇的衣服就都给了宋湘,她没住过单间,宋潇就得搬到客厅,将自已的卧房让出来。
宋湘没有的,宋潇也不许有。
“你为什么不能让让你姐姐?”
“你姐姐吃了多少苦?”
“你从小在城市里长大,已经足够享福了。”
这些话,宋潇听了不知道多少遍。
下乡也是一样的,要让着姐姐。
副厂长的儿子陆朝阳和宋潇从小订了娃娃亲。宋潇懵懵懂懂,对陆朝阳也有好感,两人又在一块上学,关系很好。
可宋湘回来后,对陆朝阳起了心思。
宋湘漂亮,又比一团稚气的宋潇发育成熟,白皙靓丽,高挑。魏莲枝又花了大力气打扮她。
哪怕她是农村回来,也引得整个家属院的青年都往宋家门前晃。
而宋潇年纪小不说,还有些倔脾气。
她满腹委屈的跟陆朝阳抱怨自已家里,却被陆朝阳教育了一顿,说她应该体谅父母、照顾刚回家的姐姐,两人当时就闹得不太好。
宋湘则不会。
她会说话,善解人意,又对陆朝阳崇拜不已。
陆朝阳自小没少受追捧,但像宋湘这样对他的可不多。
和宋湘走得就近了。
职工大院就传出闲话来。
前天陆朝阳约宋潇出去,被院里的几个混子堵住,当面问陆朝阳姐妹花玩好不。
陆朝阳大怒,说自已跟宋潇清清白白,是把她当妹妹看的,可从来没有别的心思。婚事什么都是两家说的玩笑话,还跟宋潇说以后别来找自已。
宋潇气得不行,质问是陆朝阳约自已出来的,现在说这些又是什么意思。
陆朝阳却说是宋潇约他的。
总之闹得难看。
这下职工大院就传得更难听了。
陆朝阳是男人,倒还罢了,但宋潇的名声可也毁了。
宋潇不依不饶,回来找宋湘给她作证。
明明是陆朝阳约她出去,因为是晚上,宋潇还特意叫宋湘陪着自已。但到了外面,宋湘说她肚子疼,要去上厕所,临时离开了。
可是这些,宋湘统统不承认。
宋潇闹,她就呜呜的哭,让魏莲枝心疼不已。
那天,魏莲枝大发雷霆,让宋潇在客厅跪了一夜。原本就受凉的宋潇就病倒了。
那时候她忽然就明白了。
宋湘恨她。
原以为宋湘心里不平衡,等习惯之后就好了。
宋潇也怜惜这个姐姐,所以所有的不公她都忍下,只想着宋湘会有看清她真心的一天。
但是那天晚上宋潇明白了,自已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
而她的父母,也不会信她。
听见宋潇的话,魏莲枝撇过头,“上大学?推荐名额不也得你爸找人。潇潇,你姐姐在乡下待了那么多年,你忍心再让她替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