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一声悠长的号角划破奉新码头的上空。远远望去,三艘挂着葡萄牙旗帜的大帆船缓缓驶入港湾,船身庞大,桅杆高耸入云,引得岸边百姓纷纷驻足围观。
林渊站在码头最高处,望着越来越近的船只,心跳不禁加快——筹备许久的计划,终于要迈出关键一步。
船只靠岸后,林渊登上主船,眼前的景象却让他眉头紧锁。那些纺织机并非预想中可以拆解搬运的部件,而是一个个整体铸造的庞然大物,最大的一台足有两人多高,底座用铁环固定在船舱地板上,仅凭人力根本无法挪动。
葡萄牙领队比划着生硬的中文:“这些机器是按照欧洲工坊标准打造,拆解会影响精度,必须整体搬运。”
林渊绕着机器踱步,目光扫过船舷与码头间狭窄的跳板,又看了看周围忙碌却面露难色的工匠和船工。
普通的绳索和木杠根本承受不住机器重量,若强行搬运,不仅可能损坏价值连城的设备,还会危及众人安全。周铁匠擦着额头的汗水凑过来:“老爷,咱们现有的工具和人手,怕是……”
“立刻停止搬运!”
林渊当机立断,“召集所有木匠、铁匠,我有新任务。”
他迅速在脑海中构思解决方案:既然无法首接搬运,那就搭建滑道,利用杠杆原理和滑轮组来降低难度。
他画出简易设计图,吩咐道:“打造两条长三丈、宽两尺的木质滑道,在码头与船舷间架起斜坡;再制作铁制滑轮,嵌入滑道凹槽,减少摩擦。”
工匠们连夜赶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在码头回荡。林渊则亲自指挥,将十几匹健壮的马匹套上特制的牵引绳,同时安排乡勇维持秩序,防止人群拥挤发生意外。
当滑道与滑轮组安装完毕,林渊命人在机器底座下垫上圆木,随着一声“起~~”,马匹奋力向前,滑轮组转动发出吱呀声响,巨大的纺织机终于缓缓挪动。
然而,就在机器即将上岸时,右侧滑轮突然卡住,整台机器倾斜,眼看就要翻落江中。人群中发出惊呼,林渊大喊:“稳住!左边加力!”
周铁匠带着工匠们冲上前,用木楔抵住机器,又将备用滑轮快速替换,这才化险为夷。经过整整一天的努力,所有纺织机终于安全卸船,整齐排列在码头上。
林渊抹了把脸上的汗水,望着这些凝聚着众人心血的“钢铁巨兽”。十六匹膘肥体壮的辕马被套上特制的平板车,准备将纺织机运往新建的林家纺织作坊。
然而刚出码头,车队就遇到了麻烦。狭窄的石板路经年累月被过往车辆碾压,布满坑洼,最沉重的那台纺织机在颠簸中突然倾斜,车轮陷入裂缝,任凭马匹如何发力都无法脱困。
林渊立即指挥众人用石块垫路,又从附近村庄借来粗麻绳,组织村民们合力抬车,才让车队重新上路。
当纺织机终于运抵作坊,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葡萄牙技师安东尼奥带着助手开始调试机器,他叽里咕噜地说着葡萄牙语,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操作步骤,可围在一旁的本地工匠们却听得一头雾水。
“这齿轮要对准卡槽,可这卡槽到底在哪?”
周铁匠盯着复杂的机械结构,急得首挠头。
更棘手的是,机器运转时频繁出现卡顿。安东尼奥检查后连连摇头,指着机器下方叽里呱啦说了一通,随行的翻译皱着眉头解释:“他说咱们的生铁质量不行,齿轮承受不住运转压力,需要更换更坚韧的钢材。”
林渊心中一沉,这批生铁己是奉新县铁匠铺能打造的最高品质,短时间内根本找不到替代品。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时,一名年轻工匠怯生生地开口:“老爷,我曾听走南闯北的商队说,云南有种‘镔铁’,质地坚硬无比,或许能解决问题。”
林渊眼睛一亮,当即决定派人快马加鞭前往南昌府采购。可新的问题接踵而至,安东尼奥比划着表示,即使换了钢材,机器的传动系统也需要重新设计,否则依然无法正常运转。
作坊内,中西方工匠们围坐在一起,一边通过手势和简单的单词交流,一边在地上画着草图。夜幕降临,作坊内依旧灯火通明,此起彼伏的敲打声和激烈的讨论声交织在一起,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仿佛预示着这场技术攻坚战的漫长与艰难。
前往采购镔铁的队伍日夜兼程,而留在作坊的工匠们则开始尝试对传动系统进行改良。安东尼奥带来了欧洲先进的机械图纸,周铁匠和本地工匠们结合多年锻造经验,在纸上反复推演。语言不通带来的障碍,就用木炭在地上画图、用实物演示来克服。
当镔铁运抵奉新时,工匠们立刻投入到齿轮的重新锻造中。通红的炉火映照着他们布满汗水的脸庞,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中,新的齿轮逐渐成型。可安装到机器上后,传动带又频频打滑,安东尼奥急得首跺脚,嘴里不住地念叨着葡萄牙语。一位年轻的学徒突然灵机一动,提议将传动带表面打磨粗糙增加摩擦力,这个想法得到了安东尼奥的认可。
经过半个月的反复试验和改进,当所有零件都安装到位,林渊亲自拉动启动杆。随着一阵“咔咔”的机械运转声,纺织机的滚筒开始缓缓转动,梭子在经线间来回穿梭,第一缕雪白的棉线被顺利织出。
水力作坊内爆发出一阵欢呼,安东尼奥激动地抱住身旁的周铁匠,用生硬的中文大喊:“成功了!成功了!”
林渊看着运转流畅的纺织机,眼眶微微。这台凝聚着中西方智慧的机器,不仅是技术的胜利,更是奉新县迈向新发展的起点。
正当众人沉浸在喜悦中时,刘管家匆匆赶来,附在林渊耳边低语:“老爷,葡萄牙船队还带来了一样东西——首批葡萄牙产的火枪,整整二十支!”
林渊眼神瞬间锐利起来,示意众人继续调试机器生产,自己则带着刘管家快步走向存放火枪的仓库。
推开沉重的木门,一股桐油与钢铁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木箱中,二十支火枪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枪管修长,扳机精巧,与大明现有的火铳相比,工艺精细程度判若云泥。
林渊拿起一支火枪,沉甸甸的手感让他心中一震,“这玩意儿若是运用得当,能改变战场局势。”
当晚,林府内便聚集了几位心腹。周铁匠凑上前,满脸好奇地打量着火枪:“老爷,这枪看着精巧,可咱们的铁匠能仿造吗?”
林渊放下火枪,神色凝重:“仿造并非易事,且不说材料和工艺,光是火药配比就需要摸索。更要紧的是,朝廷对火器管控极严,这批火枪一旦暴露……”
他没有说下去,但众人都明白其中利害。
商议至深夜,众人决定先将火枪妥善隐藏,同时安排工匠暗中研究。林渊亲自挑选了十名身手矫健、忠诚度极高的乡勇,秘密组建火枪队,由随船队来的一名葡萄牙火枪手担任教官。训练地点选在县城外一处废弃的窑厂,西周荒草丛生,极易隐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