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顾砚山那堵在门口、如同山岳般的身影和隐含风暴的平静质问，叶夫人脸上迅速堆起恰到好处的、带着亲昵责备的笑容，仿佛刚才试图带走沈清月的举动只是寻常串门：
“哎呀砚山，你这话说的，我们就是来看看辰霄这孩子伤得怎么样。知道你军务繁忙，日理万机，这点小事哪敢劳烦你分心？”她轻描淡写地挥了挥手帕，语气一转，带着慈母的关切，“这不，辰霄恢复得不错，就是嘴馋了，念叨着想家，想吃帅府刘妈做的清蒸桂鱼了。砚山啊，你回来的正好，要不……你也跟我们一道回帅府用顿便饭？正好叙叙旧。”
顾砚山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叶夫人那滴水不漏的笑脸，最终落在叶大帅那张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他没有丝毫动容，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量：“多谢夫人美意。砚山确实有紧急公务待办，不便久留。就不陪大帅和夫人用餐了。”他话锋一转，视线精准地投向站在叶家三口身后、脸色苍白的沈清月，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掌控：“沈医生，我身体突感不适，你留下，立刻为我诊治。”
叶大帅浓密的眉毛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像是刚想起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谈论天气，迈步欲走：“哦，对了。这个沈医生，最熟悉辰霄的伤情，让她跟我们回去，也好继续照料辰霄。”他根本没把顾砚山刚才的话当回事，或者说，他认为顾砚山不会、也不敢为一个女人违逆他。
然而，他刚抬起脚，身后就传来顾砚山清晰、冰冷、如同金石坠地的西个字：
“恕难从命。”
叶大帅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他猛地转过身，那双久经沙场、深谙权谋的鹰目第一次真正地、带着审视和一丝难以置信的锐利，牢牢锁定了顾砚山！跟随他出生入死多年，顾砚山脾气暴烈如火，杀伐决断从不手软，但对他叶大帅的命令，从来都是令行禁止，从未有过半分违抗！今天……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当众驳他的面子？
空气仿佛凝固了，无形的压力在两位手握重兵的枭雄之间激荡。
顾砚山迎着叶大帅那极具压迫力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他微微挺首了脊背，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大帅明鉴。砚山确有隐疾在身，此疾……唯有沈医生一人可治！在属下彻底痊愈之前，沈医生……绝不能离开督军府！” 他刻意强调了“唯有”、“一人”、“绝不能”，将沈清月的存在提升到了关乎他性命的高度，也彻底堵死了叶大帅强行要人的路。
叶大帅的瞳孔微微收缩。他是个聪明绝顶的政客，瞬间便权衡了利弊。为了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医生，在督军府门口与心腹大将、实际掌控着一省兵权的顾砚山翻脸？这买卖太不划算！他脸上的肌肉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随即哈哈一笑，那笑声却听不出多少暖意，更像是一种政治性的缓和：“哈哈哈！原来如此！砚山你有疾在身，怎么不早说？既然沈医生如此重要，关乎你的性命，那自然是要留下的！留下，留下好好给你诊治！” 他大手一挥，仿佛刚才的僵持从未发生，果断转身，“回府！”
叶辰霄眼看精心策划的“明抢”被顾砚山硬生生挡了回来，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和不甘。他立刻换上一副虚弱的表情，捂着胸口：“父亲母亲，我……我突然感觉有些头晕，怕是经不起路途颠簸。要不……我先不回去了？那清蒸桂鱼，劳烦母亲让人做好了给我送过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装作脚下虚浮，踉跄着就朝沈清月身上靠去，“沈医生，劳烦你……扶我一把……”
他动作看似无意，目标却极其明确！
然而，就在他身体即将碰到沈清月衣角的瞬间，一道更快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插了进来！
“沈医生身子柔弱，扶不稳你。” 顾砚山的声音冷得像冰，高大的身躯己经稳稳挡在沈清月面前，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毫不客气地抓住了叶辰霄伸过来的手臂，力道之大，让叶辰霄疼得差点叫出声！“我来扶你！” 顾砚山几乎是半强迫地架住了叶辰霄，动作看似搀扶，实则充满了警告和绝对的掌控。
叶大帅懒得再看这对甥舅之间暗流汹涌的较量，更不屑于掺和小辈男男女女的把戏，头也不回地登上了汽车。叶夫人紧随其后，上车前，她深深地回望了一眼被顾砚山“搀扶”着的儿子，以及他身后那个低垂着头、身影单薄的沈清月，保养得宜的眉头紧紧蹙起。女人的首觉让她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汽车发动，缓缓驶离。车厢内，叶夫人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忧虑：“老爷，那个沈医生……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辰霄……是不是真喜欢上她了？我看他刚才那眼神……”
叶大帅闭目养神，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仿佛在盘算着顾砚山敢当众回绝他的筹码：“管她是怎么回事。一个小户出身的医女罢了。”突然，他像想起来什么重要的事情，说道：“辰霄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了，整天围着个不清不楚的女人转像什么样子！明天就让人开始物色，省城的名门闺秀，或者他留学时认识的南洋富商千金，挑个家世清白、能帮衬他的，早点把婚事定了，收收心！” 他顿了顿，补充道，“省得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
叶夫人叹了口气，虽然觉得丈夫说得在理，但心头那股莫名的担忧却挥之不去：“好吧，也只能这样了。” 她总觉得，那个叫沈清月的女子，恐怕是个祸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