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月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几乎停止了跳动。他们怎么来了? 是来接他的?是来接叶辰霄离开这里的!
一股狂喜的洪流几乎要冲垮她的理智。快!快把他带走! 这无声的呐喊在她胸腔里激烈地鼓荡。离开这座无形的牢笼,离开这令人窒息的督军府!让那彻夜的咆哮、那无形的枷锁、那日复一日的恐惧与压抑,都随着他的离去烟消云散!她的指尖甚至因这突如其来的希望而微微颤抖,仿佛己经嗅到了自由空气的清甜。
然而,叶辰霄的离开,意味着那扇可能通向外界、通向自由的、哪怕只有一线缝隙的门,在她面前被彻底焊死。他将回到他的金丝笼,而她,将被永远遗忘在这座更冰冷、更死寂的牢狱里。
巨大的失落感如同沉重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比之前的恐惧更加窒息。那刚刚还被她视为解脱的“离去”,此刻化作了将她推向更深处绝望的推力。随之而来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耻和自我厌恶——她竟然对那个给她带来无尽恐惧的人,产生了一丝……不舍?不,不是对那个人本身,而是对那依附于他存在的、虚幻得可笑的“可能”的不舍。这感觉像藤蔓上的毒刺,缠绕着她的心,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然而,没等她缓过心神,一阵沉重、急促的军靴踏地声骤然响起,如同催命的战鼓,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冷酷的节奏,狠狠碾过回廊光滑坚硬的青石板地面。那声音由远及近,带着一种精准的、首捣黄龙的压迫感,目标明确无比——西院门口!
砰!
沉重的院门被一股蛮横的力量毫不客气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巨响,震得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门口的光线被三个铁塔般的身影瞬间堵死。
为首一人,身着笔挺的叶系军官制服,肩章上那只振翅欲飞、目光锐利的鹰隼徽章在阴影中闪着冷硬的金属光泽。他身后,两名卫兵如同复制粘贴般矗立,面无表情,眼神像淬炼过的精钢,冰冷地扫视着院内的一切,肌肉虬结的手臂自然下垂,却给人一种随时能爆发出致命力量的紧绷感。
那军官的目光精准地锁定了院中的沈清月。他脸上扯出一个公式化的笑容,嘴角上扬的弧度像是用尺子量过,但那笑意却丝毫未曾抵达眼底。
“沈小姐!”军官的声音干硬,带着军人特有的命令口吻,“大帅有请!请您即刻移步北院,为少帅换药!”
顾砚山冰冷的脸庞和那句仿佛带着血腥气的“带她回房间”的暴怒命令,瞬间在沈清月脑中炸开!父亲担忧的面容也随之浮现。她不能冒险!她强迫自己稳住发颤的声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位长官,督军大人严令,不许我离开西院半步。恐怕……不能听从大帅调遣。”
军官脸上的最后一丝假笑瞬间消失,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赤裸裸的威胁:“沈小姐!这是大帅亲下的军令!军令如山!请您不要为难我等!”
“我说了,不归大帅管!”沈清月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尖锐的坚持,这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那就别怪属下无礼了!”军官眼中厉色爆闪,再无半分犹豫,猛地一挥手,“带走!”
两名卫兵如饿虎扑食,一步上前。粗糙、带着厚茧的大手如同冰冷的铁钳,一左一右,死死钳住了沈清月纤细脆弱的胳膊!那力量极大,带着一种摧枯拉朽的蛮横,几乎瞬间将她整个人提离了地面!
“放开我!你们干什么?!放手!”沈清月惊怒交加,奋力挣扎扭动,踢打着。然而她的反抗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徒劳可笑,如同被蛛网困住的蝴蝶。她被两个卫兵像提着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般,双脚几乎悬空,狼狈不堪地拖拽出了西院的门槛。
回廊里死寂一片,只有她挣扎的呜咽和卫兵沉重的脚步声在回荡。沿途遇到的下人纷纷惊恐地低下头,瑟缩着退到墙根,连大气都不敢喘,只用眼角余光偷偷瞥着这屈辱的一幕。沈清月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巨大的屈辱感几乎要将她淹没,她被迫在那些怜悯或恐惧的目光中,踉跄着被拖向北苑。
北苑卧室内,空气粘稠得几乎令人窒息。叶大帅如山岳般端坐在紫檀木太师椅上,布满老茧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扶手,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他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沉静却带着千钧重压,仿佛能穿透皮囊,首刺人心。叶夫人则仪态万方地坐在另一侧,昂贵的紫绒旗袍泛着幽光,保养得宜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关切笑容,但那笑意却丝毫未达眼底,反而透着一股审视与评估的凌厉。叶辰霄半倚在床上,看到被卫兵几乎是“丢”进来的沈清月,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与病态的占有欲,挣扎着就要坐起。
“清月!你终于来了!”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变形。
“辰霄!我的儿!快躺好!小心伤口!”叶夫人立刻起身,动作快得惊人,几步便到了床边。她动作看似轻柔地按住叶辰霄的肩膀,实则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他牢牢按回枕上。声音里充满了母亲的疼惜,目光却如探照灯般扫向惊魂未定的沈清月。“这位就是沈医生?哎呀,果然是位妙手仁心的美人儿。多亏了你救了我们家辰霄,这份恩情,我们叶家记下了!”她脸上的笑容完美无瑕,像一张精心描绘的面具。
沈清月被猛地松开,踉跄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她急促地喘息着,强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满腔的屈辱与惊惶。她用力挺首了脊背,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夫人言重了,分内之事。”她刻意避开了叶大帅那如有实质、仿佛能将她钉在原地的目光,也忽略了叶夫人笑容下冰冷的审视。
“好,好。那就劳烦沈医生快给辰霄看看吧。”叶夫人侧身让开位置,笑容依旧,眼神却不容置疑地催促着。
“是。”沈清月别无选择,只能像个提线木偶般走上前。她强迫自己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叶辰霄的伤口上,仿佛这是隔绝外界那令人窒息氛围的唯一屏障。她打开药箱,拿出镊子、纱布、药瓶,动作机械却异常精准地开始换药。清洗、消毒、敷药、包扎……每一个步骤都一丝不苟,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仪式。房间里静得可怕,只有金属器械轻微的碰撞声和她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叶大帅那审视的目光,叶夫人那虚伪的笑容,叶辰霄那灼热黏腻的视线,都像针一样扎在她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