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月心头一凛,面上却竭力绷住,只将眼底的惊诧强压下去,低声道:“肖督军,老太爷仙逝,清月亦深感悲痛。只是……眼下府中诸事想必己无需我,加之近日偶感风寒,恐不宜再留,扰了府上清净。明日我便回吴府去,特来向督军辞行。”她刻意垂着头,声音也压得又细又哑。
这刻意压低的嗓音,却像一根无形的丝线,猛地拽住了叶辰霄的神经。他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细细扫过沈清月的身形轮廓——如此熟悉!难道真是她?叶辰霄胸腔里那点难以言喻的兴奋几乎要破腔而出,他死死按捺住,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继续“演”。
“嗯,知道了,你先回房歇着吧。”肖一亭挥挥手,语气平淡,心底却在冷笑:吴府?哪还有什么吴府!一家子都料理干净了,就差你这最后一个“麻烦”。得找个机会,彻底了结。沈清月刚退出书房,肖一亭便唤来管家,声音冷硬如铁:“去,带两个人,把那位‘吴小姐’‘请’到军部审讯室。她叔叔吴济仁通敌叛国,她整日煎药送水,焉能不知内情?给我连夜审!”他太清楚自己手下那帮人的手段,进了那地方,没人能囫囵个儿出来。这“麻烦”一除,便少了许多后顾之忧。
叶辰霄强压下翻涌的心绪,故作随意地问:“刚才那位吴小姐?审她做什么?”
“一个医女罢了,之前留宿府上专为老太爷煎药。她叔叔的药出了大问题,我疑心她脱不了干系。怎么?辰霄对她有兴趣?”肖一亭眼神老辣,深知此刻叶辰霄绝不会为一个不相干的女人多事。
“呵,”叶辰霄扯了扯嘴角,半真半假地打趣,“没什么,就是瞧着……有点像当年那位。”
“眼下正是紧要关头,女人嘛,切莫误了正事!”肖一亭不再理会,低头去看手中的文件。
沈清月刚回到那间临时安置的客房,心还悬在嗓子眼,急促的敲门声便骤然响起。她刚拉开门闩,管家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后,猛地闪出两条彪悍身影!不等她惊呼出声,两只铁钳般的大手己死死扣住她的胳膊!
“你们干什么?!”沈清月失声惊叫,挣扎起来。
“吴小姐,你涉嫌勾结吴济仁叛国通敌,跟我们走一趟!”领头的卫兵头目声音冰冷。
“什么叛国?胡说八道!放开我!”沈清月奋力扭动身体,试图挣脱钳制。
“堵上嘴!捆结实了!别惊扰了府里主子!”管家压着嗓子,厉声吩咐。一块带着汗味的粗布狠狠塞进沈清月口中,堵住了她所有的呼喊。粗糙的麻绳迅疾缠绕上来,勒紧皮肉,瞬间将她捆得动弹不得。
恰在此时,走廊那头传来脚步声和低语——是刚从外面回来的顾砚山和肖彤彤。顾砚山隐约听见沈清月房门口似有异响,脚步下意识便朝这边拐来。管家眼疾手快,一把将房门虚掩上,肥胖的身子堵在门口,脸上堆起惯有的笑容:“姑爷,小姐,您二位回来了?”
“嗯。管家这么晚在这儿,有事?”顾砚山目光扫过紧闭的房门,又落在管家脸上。
门缝里,沈清月被两个卫兵死死按着,口中塞满布团,只能发出绝望的呜咽。她拼命扭动脖颈,透过那道狭窄的光隙,清晰无比地看见了顾砚山的侧影!是他!她眼中瞬间燃起近乎疯狂的光芒,用尽全身力气想撞过去,想弄出点声响!可身上的绳索勒得她几乎窒息,卫兵的手如同铁铸,纹丝不动。她死死盯着门缝外那熟悉的身影,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哦,没什么大事,”管家笑得滴水不漏,“吴小姐方才说屋里有蚊虫,扰得睡不着,老奴给她送盒蚊香过来。这天气,是恼人。姑爷小姐也累了一天了,快回房歇着吧?”
肖彤彤顺势挽住顾砚山的胳膊,声音带着几分娇慵:“砚山,是有点乏了,我们回去吧。”
顾砚山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目光再次掠过那扇紧闭的房门,终究被肖彤彤挽着,转身离去。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一步一步,清晰而冷酷地远去,首到隔壁传来“嘭”的一声门响。
最后一丝光亮,连同最后一点希望,在沈清月眼中彻底熄灭。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蛇,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
管家侧耳听着隔壁再无动静,这才猛地拉开房门,昏暗的光线下,他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只剩下冰冷的杀意:“带走!手脚利索点!”
军部审讯室,昏黄的油灯像垂死的眼睛,在阴冷的墙壁上投下摇曳的、扭曲的影子。空气里弥漫着铁锈、陈年血腥和绝望混合的浊气。沈清月被粗糙的麻绳死死捆缚在冰冷的十字木桩上,寒意和恐惧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虫,啃噬着她的骨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的沉重。
门外传来脚步声和含混的抱怨。
“……妈的,什么天大的事,非得连夜折腾!”一个粗嘎的嗓音骂骂咧咧地近了。
“谁知道呢,说是通敌叛国的大案子,不过……听讲是个小娘们儿!”另一个声音接话,带着下流的兴味,门被“哐当”推开。
两个穿着军装、满脸横肉的卫兵一前一后晃进来。昏黄的灯光下,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如同鬼魅。
走在前面的卫兵(张三)打着哈欠,目光扫过木桩上的人形,落在被面纱遮挡的脸上,顿时来了点精神:“哟呵!这身段儿倒是……啧啧,怎么还蒙着脸?装神弄鬼!”他一步上前,粗鲁地伸手,猛地将沈清月脸上的面纱扯了下来!
左颊那块青色的胎记,在昏黄摇曳的光线下无所遁形,如同被泼上了一块凝固的墨迹,格外刺目。
张三猝不及防,被那印记惊得往后一缩,随即脸上涌起一股被戏弄的恼羞:“操!老子当是个天仙下凡呢!敢情是个丑八怪!晦气!”他嫌恶地啐了一口。
后面跟进来的李西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少他妈废话!督军交代的差事!管她是天仙还是母夜叉,进了这地方,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都得给老子蜕层皮下来!赶紧审!”
张三被推得一个趔趄,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却也不再纠缠样貌。他粗鲁地一把将塞在沈清月口中的布团拽了出来,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她脸上:“说!叫什么名儿?!”
“吴…吴舒云。”沈清月的声音嘶哑,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跟吴济仁什么关系?!”
“他…他是我叔叔……”
“他通敌卖国的事,你知道多少?!”
“不知道!我叔叔不可能做那种事!”沈清月猛地抬起头,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的倔强。
“不可能?!”张三狞笑一声,扬起手中的鞭子,“他他妈自己都招了!还供出你也不是好东西!识相点,痛快点招了,省得老子们费劲,也少受点皮肉之苦!”
“没有!就是没有!”沈清月咬紧牙关。
“给脸不要脸的贱!”张三眼中凶光毕露,手中的鞭子带着破空声,狠狠抽了下来!
“啪——!”
鞭梢撕裂空气,精准地落在沈清月的肩头。单薄的衣衫瞬间破裂,皮肉绽开的剧痛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下!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剧烈地痉挛,豆大的冷汗瞬间从额头和脊背涌出,眼前阵阵发黑。几鞭之后,那撕心裂肺的痛楚终于淹没了意识,她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啧,不经打,晕了。”张三甩了甩鞭子上的血沫子。
“泼醒!”李西冷冷吩咐。
一桶冰冷刺骨的脏水兜头浇下,激得沈清月浑身一颤,猛地从窒息的黑暗中呛咳着苏醒过来。冰冷的水混合着伤口流下的血水,浸透全身,冻得她牙齿咯咯作响,每一处伤口都在尖叫。
李西慢悠悠地踱到火盆边,用铁钳夹起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那烙铁在昏暗中发出令人胆寒的暗红色光芒,滋滋地冒着白烟。他掂量着烙铁,一步步逼近沈清月,目光像毒蛇一样缠绕在她脸上,尤其是那块青斑上,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
“小娘们,骨头还挺硬?再不开口,爷就发发善心,给你这半边脸蛋儿也添点颜色……一边青,一边红,啧啧,那才叫‘相映成趣’,别有一番风味呢,你说是不是?”那烧红的烙铁尖端,带着死亡的气息,缓缓地、不容抗拒地朝她完好的右脸颊压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