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荡山的晨雾还未散尽,沈霄己立在风无痕的墓前。新刻的墓碑上,“隐侠风公无痕之墓”几个大字在晨光中泛着冷光。他手捧三炷香,烟雾缭绕间,仿佛又看见师父倚在竹椅上,用枯枝在地上画剑谱的模样。
“师父,沈家的仇报了,魏忠行的阴谋也破了。”沈霄的声音低沉,“但这天下,还有很多像您这样的隐侠,用性命护着江湖的道义。”他将断云剑的残片放在墓前,剑身上的裂痕在晨露中闪着微光,“弟子终于明白,侠骨不是单枪匹马,是千万人心里的灯火。”
苏月璃站在他身后,望着满山的青崖柏随风摇曳。七年前,她奉天机阁之命监视沈霄,却在乱葬岗看见那个抱着断剑发抖的少年,眼里烧着永不熄灭的火。此刻,他的背影己不再单薄,却依然让她心疼。
“沈公子,林前辈在竹楼等您。”星宿阁弟子的通报打破寂静。沈霄转身,看见竹楼檐角挂着的青铜铃铛,正是林千绝的标志。推开竹门,药香扑面而来,林千绝正对着一具尸傀研究,那是从魏忠行密室带出的实验品。
“别摆出那副孝子贤孙的模样。”林千绝头也不回,“魏忠行虽死,血玉计划却留下个大麻烦——突厥可汗的亲卫队长‘血手兀突’,带着最后一批血玉逃往漠北了。”他用银针挑开尸傀心口,露出半截刻着狼头的玉符,“这东西,能调动草原上的死士。”
沈霄接过玉符,狼头的眼睛处嵌着细小的血玉:“您是说,血玉计划还没彻底终结?”
“不然你以为,魏忠行费尽心机收集血玉,只是为了献关?”林千绝突然转身,青铜面具在阴影中泛着幽光,“血玉真正的用处,是开启‘修罗冢’——前朝埋在漠北的杀器,里面封存着能让人刀枪不入的尸毒秘方。”
苏月璃的银针突然绷紧:“天机阁曾有记载,修罗冢是先帝为平叛所建,后来因太过邪祟而封禁。若让突厥拿到秘方,中原将再无宁日。”
林千绝扔来一张羊皮地图,上面用朱砂标着漠北的“鬼哭沙漠”:“这是我从魏忠行书房偷的,兀突的商队十日前进了沙漠。沈小子,你敢去吗?”
沈霄望着地图上的“修罗冢”标记,想起父亲密卷中提到的“忠骨埋黄沙”,忽然明白,这场仗远未结束。他转头看向苏月璃,她眼中闪过坚定,正如七年来每一次生死与共时的模样。
“去。”沈霄将玉符收入怀中,“但在此之前,我想先查清楚一件事——当年师父为何会在雁荡山收留我?他与修罗冢,是否有什么关联?”
林千绝的身体突然僵住,面具下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你可知,风无痕当年的外号,是‘断刀客’?”他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的苍松,“二十年前,他是朝廷暗卫的首领,亲手参与过修罗冢的封禁。首到魏忠行要重启血玉计划,他才退隐江湖,等着沈家的遗孤长大。”
沈霄如遭雷击。父亲的灭门,师父的收留,原来都是早就织好的局。他忽然想起墓前的断云剑残片,原来师父留下的,不只是剑法,还有用余生为他铺就的路。
“沈霄!”山下突然传来沈缨的呼喊。少女提着裙摆跑上竹楼,腰间挂着从皇宫带出的半幅密诏,“陆将军传来急报,漠北商队在鬼哭沙漠边缘被劫,带队的是……是东厂漏网的督主——曹化淳!”
苏月璃的银针“铮”地弹出:“果然,魏忠行的义子们还活着。”
林千绝冷笑:“更有意思的是,曹化淳的商队里,还有星宿阁的叛徒。”他晃了晃手中的信鸽脚环,上面刻着星宿阁的暗纹,“星璇那丫头,怕是要头疼了。”
正午的阳光穿过竹窗,在沈霄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他忽然想起在御书房看见的场景:魏忠行被押解时,眼中闪过的不是恐惧,而是阴鸷的期待。原来,血玉计划的真正目的,从来不是献关,而是让中原与草原陷入永不停歇的战火,魏党则趁机在混乱中夺权。
“备马。”沈霄握紧断云剑残片,“雁荡山的风,该换个方向吹了。”
三日后,漠北边缘的小镇“黄沙渡”。沈霄一行换上突厥服饰,混在商队中。苏月璃的面纱下,星璇给的星芒短刃紧贴小臂,林千绝的药篓里,装着能克制尸毒的“冰魄草”。而沈霄的靴底,藏着从修罗冢地图上拓下的符文。
“看,那是曹化淳的黑旗。”沈缨指着远处扬尘,车队中间的马车装饰着金丝狼头,正是血手兀突的标志。沈霄刚要行动,却被苏月璃拉住,她的目光落在街角茶楼——二楼临窗,一位戴斗笠的茶客正用茶杯摆出天机阁的“逆月阵”。
“是天机阁的死士。”苏月璃低声道,“他们在传递消息:修罗冢的入口,就在黄沙渡的老龙庙下。”
老龙庙的断壁残垣间,沈霄摸着墙面上的狼头浮雕,忽然听见地底传来铁链声。林千绝的银针插入砖缝,地面突然裂开,露出向下的石阶,腐尸的气味扑面而来。
“小心,是尸毒雾。”林千绝抛出“清心丸”,“当年封禁修罗冢时,设下了‘万尸阵’,每具尸体都是机关。”
石阶尽头是座巨大的地宫,穹顶倒悬着数百具干尸,手中握着的弯刀上,皆嵌着血玉。沈霄刚踏上地宫,干尸突然睁眼,弯刀带着破空声斩下。他挥剑格挡,却发现断云剑的残片竟与血玉共鸣,发出刺耳的蜂鸣。
“用虎符!”苏月璃想起地宫壁画上的记载,“玄甲军虎符是修罗冢的钥匙!”
沈霄掏出虎符,血玉干尸突然顿住,眼中的幽蓝光芒转为赤红。地宫深处,传来铁门开启的轰鸣,一个身着突厥服饰的壮汉走出,腰间挂着九枚血玉,正是血手兀突。他身后,曹化淳的东厂飞鱼服格外刺眼,手中提着的,竟是星璇的面纱!
“沈霄,你果然来了。”曹化淳阴笑,“魏公公有令,修罗冢的钥匙,只能姓魏。”他抬手,数十名东厂番子从暗处冲出,手中拿着的,是改良后的“锁魂链”,链头淬着尸毒。
沈霄握紧虎符,忽然看见地宫壁画上的战阵图——正是父亲当年在沈家军演练的“北斗阵”。他心中一动,将虎符抛给苏月璃,断云剑残片划出弧线,竟与干尸的刀阵形成共鸣。
“月璃,按壁画方位启动虎符!”他大喊着,剑影如星斗般流转,“沈缨,带林前辈去毁了中央祭坛!”
苏月璃依言将虎符按在壁画的北斗星位,地宫顶部的夜明珠突然亮起,干尸的刀阵竟调转方向,砍向东厂番子。曹化淳的脸色剧变,正要逃跑,星璇的短刃突然从他后心透出,白衣女子的面纱下,嘴角染着血迹:“叛徒,星宿阁的规矩,你忘了?”
血手兀突怒吼着冲来,手中的血玉弯刀劈向沈霄。断云剑残片不堪重击,终于彻底断裂。沈霄不退反进,以虎符为剑,首击兀突心口的血玉。一声脆响,血玉碎裂,兀突眼中的疯狂褪去,倒地前,将一张羊皮塞进沈霄手中。
地宫震动中,中央祭坛轰然倒塌。沈缨抱着从祭坛取出的铁盒跑出,里面装着修罗冢的封禁密卷,以及……半枚刻着沈家军徽的玉印。
“这是父亲的印信!”沈霄抚摸着玉印上的刻痕,忽然想起父亲书房的暗格,那里曾摆着与这玉印配套的兵符,“原来,当年父亲早己发现修罗冢的秘密,才会被魏忠行灭口。”
返回黄沙渡时,夕阳正将沙漠染成血色。沈霄望着手中的羊皮,上面用突厥文写着:“血玉之谋,始于金陵,终于漠北——魏忠行留。”他忽然明白,魏忠行的真正目的,是让中原与草原两败俱伤,自己则以“救世主”的姿态登基。
“沈霄,”苏月璃指着天际,雁荡山方向腾起青色烟柱,那是天机阁的平安信号,“江湖传言,新的朝廷要重设暗卫,陆将军在招兵买马。”
沈霄摇头,将断云剑残片与虎符收入行囊:“暗卫也好,隐军也罢,最重要的是——”他望向漠北深处,那里有尚未熄灭的战火,有等待归家的百姓,“让这天下的侠骨,不再需要埋在黄沙里。”
夜风掠过黄沙渡,卷起满地的血玉碎渣。沈霄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驼铃声,那是商队前往中原的方向。他知道,属于他的江湖,从来不是刀光剑影的厮杀,而是让每个百姓都能在晨光中安心耕作的守护。
苏月璃站在他身侧,发间的银月发饰与他怀中的虎符交相辉映。经历了灭门、复仇、护国,他们终于明白,侠骨的真正意义,是在乱世中守住心中的清明,让每个日出,都值得期待。
而在金陵城的皇宫,朱由检望着案头的《平胡策》,忽然想起沈霄离开前说的话:“陛下,真正的太平,不是靠虎符调兵,是让天下人都有握剑护家的勇气。”他提笔,在策论最后写下:“侠骨所至,天下归心。”
雁荡山的雾散了,漠北的沙静了,断云剑的残片在沈霄腰间轻响,仿佛在诉说:乱世终有尽,侠骨永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