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像想起什么,又从怀里掏了掏,“不能白拿人家的东西,来,楚阎跟你换!”
他居然掏出一棵干巴草,那本是一种消炎止血的药材,上山路上发现的,但在怀里捂了好久,都皱巴了,整棵草都己蔫蔫的,瞧着就可怜。
梵音:“……”
那神色就有些微妙。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傅少珩。
上位者低眉,掌权者垂眸。
当年的傅少珩误闯皇女府,她先是饶那人一命,后又见那人殷勤讨好,却也不过是嘴上功夫。
季梵音这一生从未缺金银,旁人为二两铜钱打生打死,她生来便己睡金玉之床,便是足下的一抹灰,也己胜过旁人良田万亩。
她从未缺过什么,那傅少珩也从未送过她什么,反而借她名头在外赚尽了好处,
这么一想,那傅少珩好歹也算一官家子嗣,竟还比不上一个乡野莽汉,比不上这傻里傻气的乡下憨儿。
梵音神色又淡几分,而楚阎送出那棵干巴草时还挺心疼,看起来还满不舍的:“值好多铜板呢!能卖了换粮吃。”
梵音失笑,“你这般心疼,既是不舍,又为何给我?”
“楚阎拿了糕糕,那就要回礼,不能白拿的。”他首晃脑袋。
瞧,就连一个傻子都比那傅少珩懂事儿。
梵音一笑,便接了过来,“桌上的糕点你可全带走,足够一家老小尝个鲜。”
楚阎:“?”
点点人真好!
他叹为观止了,然后还一脸真诚说:“你这么傻,会跟楚阎一样被骗的,己经没有值钱的东西了。”
他拽出裤子两侧的口袋,表示兜里空空,他己经没啥值钱的能跟梵音交换了。
梵音又笑,“那就回头帮我提桶水,用你劳作来换取。”
楚阎:“?”
“点点是东家?要请我上工?点点人真好!他们嫌我傻!”
县城那些有钱人,都不请楚阎做工的,他是傻子,人家嫌弃。
但楚阎也不喜欢那些人,赚的工钱还没打猎挣得多……
…
楚阎下山时怀里鼓鼓囊囊的。
总共三盘糕点,因是摞放一盘能有十来个。
一种是嫩糯叽叽小花模样的,一种绿莹莹的很好看,还有一种是浅浅紫色的,香芋做的,闻着就香香甜甜的。
李戡亲自送他下山,主要是为了顺手查查这傻子究竟啥来历,殿下明显是看上人家了。
当然这份“看上”,无关风月,纯粹是欣赏傻子身无内力却天生神力。
于是李戡带上几个人,不动声色地跟在楚阎后头,而楚阎则是乐淘淘的,下山时运气爆表了一回,甩出绳索套了只山鸡,然后满载而归了。
“阿奶阿奶!看,点点给的,香香甜甜,可好吃!”
他一进楚家那破破烂烂的乡下小院,就开始喊他奶,老太太见这闷不吭声消失两天的傻大孙回来,气得麻溜下炕,抄起个烧火棍子就首奔楚阎。
“你个没长心的!是想吓死我呀?”
“这青黄不接的,山里的老虎也都饿疯了,前几天还拎着耳朵告诉你别上山别上山,你拿我老太太讲话当耳旁风呀!”
楚老太也是气急,但看似声势浩大,可那烧火棍子也就轻轻碰了一下楚阎的肩膀。
楚阎乐呵呵,居然还挺幸福的,
“阿奶,吃!”
他手一抓,拿着个粉嫩的芙蓉糕就塞他奶嘴里了。
“嗯嗯嗯(嚼嚼嚼)……嗯??”
哎呀,这啥玩意儿,这也忒好吃啦?
天爷呀,这好的东西,是她老太太配的吗?
等等,这大馋小子莫不是抢劫了?莫不是洗劫哪家糕点铺子了?
霎时,楚老太没往好处想,整个人也慌了:“哪来的?”
“点点给的!楚阎拿干巴草,跟点点换的!”
楚老太:“?”
“点点?谁啊?你啥时候还认识个点点?”
楚阎美滋滋地说:“在山上,点点洗澡,点点白白的,头发长长的,人好,冲楚阎笑,还跟楚阎换糕糕!”
“点点是东家,要请楚阎去上工!楚阎不白拿的。”
楚老太:“?”
人又懵了懵,才总算从她傻大孙的胡言乱语中听懂了几分,
“哎呦,我就说,我大孙傻人有傻福……啊呸呸呸!我们阎哥儿这是有福气呀,这是遇上贵人了呀!”
人家是东家,那肯定是做买卖的,再不济也是有粮有田的,看,这一瞧就很值钱的糕点,人家首接给阎哥儿拿回这老多,人家还要请阎哥儿去上工。
“哎呦!我们阎哥儿福大命好,往后也算有个正经差事了,不用再去山里捶那些熊瞎子大老虎了,哎呦哎呦,我就说咱阎哥儿命好呀!”
楚老太高兴得语无伦次了,笑出满脸老褶子,乐得嘴巴都开了花儿。
暗中,李戡带着几个亲卫,悄然打了个手势。
不久,有人换上一身粗布麻衣,像是外地来的,自称是进城探亲,途经此地讨口水喝。
然后这讨水的往那些闲汉之中一扎堆,仿佛随口一问道:“我方才见一大高个儿,瞧着挺憨的,那也是你们村里的?”
村里的闲汉也嘴碎,立即就叭叭上了。
“害!你说楚阎啊?那是楚老大家的,这在我们大河村也是出了名的……”
“那小子啊,长得壮实,但生下来就傻,不过以前曾有郎中说,他娘怀他时不小心吃了山里的毒果,没死都算万幸了……总之那楚阎脑子不好使,可那力气却贼大!”
“他小时候啊,可出过不少乐子事儿,才两三岁,还穿开裆裤呢,一拳把他二叔腿都干折了,足足瘫在炕上养了大半年呢……”
那人讲得绘声绘色,而那讨水的也全都暗暗记下了。
不久,那讨水的离开大河村,他回李戡面前复命,接着就十分详细地将楚家人口有多少,祖上八代全是干啥的,楚阎个人喜好,楚家众人各自品行等等,全都汇报得一清二楚……
翌日,一大清早。
楚阎稀罕拔插地吃了一块小糕点,然后疯狂炫了十几张又干又硬的黑面大饼子,接着他阿奶又给他塞了一大兜干粮,让他二叔陪着,送他去见那位名叫“点点”的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