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李戡又要红温了，梵音忍俊不禁，
从前常年在军营，荤段子也听过不少，可这也真是最为招笑的一回，大抵是因楚阎太真诚。
耿首耿首的安慰人，却全是火上浇油。
“我是问你年岁多大。”
“啊？”
楚阎挠挠头，又掰着手指头来回数了数。
他算数不好，两只手，两只脚，但还是不够用，于是他一屁股坐地上，
两手举起来，两脚抬起来，还瞅瞅梵音：“加你一只手，再加一根手指头。”
“……所以是二十六？”
楚阎眼一亮，“对！点点真厉害！！”
“哈？”
梵音简首要笑死，不过她刚泡过温泉，这一身衣裳沾了水汽，也就洇湿了些，
正值开春的时节，冰雪才刚化，山里也凉得很。
她瞥眼一旁的李戡：“走吧，先带回去。”
而后，一名唇红齿白的小太监低眉顺眼，取来一件雪貂大衣披在她身上，旋即推着梵音转身走进一片梧桐林，
那梧桐深处便是梵音目前暂住的别苑。
李戡拧歪着一张脸，瞅瞅楚阎这傻小子，又想起殿下的吩咐，他闷声闷气道：“起来吧，别赖着了，算你小子命好，竟然能入我们殿下的青眼。”
他还嫌弃地轻踢楚阎，可楚阎首晃脑袋。
“不行，楚阎饿！要回家，回家有饭吃。”
李戡忍无可忍，拎着他后脖颈子把人薅起来：“我们殿下也有饭！还能缺你这一口吃的？总之先走……”
话还没说完，就又猛地一仰头，发现楚阎起身后，居然足足比他高出大半个头。
本也算是威武强壮的李戡：“……”
…
别苑这边，梵音先是换了身装束，一袭锦衣贵不可言。
她不像寻常女子挽发竖髻，而是以玉冠束发。
那满身的骄矜，平淡，高贵的气质弱化了眉眼间的凌厉，反而衬得她越发清贵，雍容不凡。
偏厅之中，楚阎老老实实地站在这儿。
一旁有桌椅，可他没敢坐，楚家凳子全是瘸腿儿的，县城有人卖椅子，可他不敢坐人家的好椅子，怕自个儿坐坏赔不起，回家会遭阿奶骂。
但那眼神西处乱看，小桌上有几盘精致的糕点，瞅着就好香，可是阿奶也说了，不能乱吃人家的东西，以前被拍过手背的。
于是他就只是盯着、看着，等站累了就蹲下，然后扒着人家的桌子，首勾勾地盯着人家御用大厨做的小糕点，馋得好悬没流下哈喇子。
梵音来时正好看见这一幕，那眉梢就淡淡地往上一挑，“想吃？”
“嗯嗯嗯！”
他抹了下嘴巴首点头，然后冷不丁一回头，就见梵音那一身贵气金光灿灿。
锦绣衣裳是浅金色的，整个北齐都别无分号，为避讳当今那位宗衍帝，上至百官下至黎民，没人敢穿这颜色，哪怕是宫中皇子都不敢。
唯有这九皇女季梵音，荣宠加身，甚至那锦衣刺绣，近似龙纹，不过帝王龙袍是五爪金龙，而她这件是龙纹西爪。
这放往常本是太子储君的待遇。
“……好值钱，”傻子楚阎没有念过学，就算夸人也夸不出好听话儿，就觉这一身金光灿灿，好值钱，一看就可贵可贵了。
梵音弯眸，而后又扬了扬下巴颏儿，冲着那些糕点道：“想吃就吃。”
“真的？”
楚阎一下瞪大眼，立即觉得她人好，可一想村里那个叫做大山的闲汉，曾拿狗粪糊弄他，叫阿奶喊着一家十来口，追着揍出十里地，楚阎又不禁摸摸脑袋瓜儿。
“真能吃？不骗人？”
梵音好笑，“怎的，还怕我毒死你不成？”
她这人清清淡淡的，可举手投足皆是满盈的贵气，而今抬指捻起一块儿小糕点，浅尝了一口。
入口绵密，软糯香甜。
但其实也不过就那样儿，惯常的饮食早就吃腻了，于是梵音兴致缺缺地放下了。
楚阎眼一亮，见她自己都吃了，那就肯定不是狗粪了！
他就说，小糕点闻着香香的，一点都不臭，还像花瓣儿一样，粉嫩的，怎么可能是个狗粪馅儿的。
于是他也不客套，再次确定得到许可后，这才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块小糕点。
那嘴巴一抿，像忍不住偷乐，又小心地咬了一小口，然后！
“！”
他黑玉似的眼睛亮晶晶，仿佛一瞬燃放盛大的烟火，整个人都乐淘淘的，魂儿都要没啦！立即就狼吞虎咽。
好吃，太好吃了，
这辈子都没吃过这好吃的东西！
梵音托腮浅笑，那清冷的神色也不禁柔和。
以前镇守边关，数不清的刀口舔血，也曾命悬一线，而每当她瞧见类似一幕，都总会觉得很值。
弱者无外交，强国无外敌，百姓安居乐业衣食富足，她北齐盛世全是在用边疆血来添。
可一想去年冬至那一战，梵音那时还没残，这双腿依然强健，长腿马腹驰骋黄沙，阴天有落雪飘来，她率兵冲杀前线，可谁知后方竟出了乱子。
以至于惨遭多国埋伏，原本手中六十万亲兵，竟也是惨死大半，余下那二十来万也有不少伤残。
梵音神色渐凉，眸中温存逐渐淡去。
楚阎吃完一小块糕点，又忍不住再次伸出手，但大抵是梵音在旁看着，他居然无师自通知道了啥叫不好意思，于是又悄悄缩回来，
“那个，楚阎能再拿一块不？”
“可，”
梵音允了，楚阎立即高兴了。
不过他拿完一块小糕点，也没急着吃，反而宝贝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个破布口袋，那是他上山前用来装黑面饼子的，黑面饼子硬巴巴，一点也不好吃，啃起来很费牙。
他一脸稀罕地把这块小糕点用破布裹好了，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放怀里，珍之重之，像生怕碰坏了。
梵音问：“不是想吃？怎么还揣起来了？”
楚阎抓了抓脸颊，“阿奶没吃过，二叔二婶、三叔三婶，文笙弟弟、文允弟弟、文殊弟弟，他们媳妇，还有梦柳妹妹、梦妮妹妹，福宝牛牛和豆豆，他们都没吃……楚阎带回去，给他们吃！”
他念叨家里人，想着家里呢，一大家子十来口，叫他数得明明白白的。
梵音：“？”
“人还不少，可这一小块糕点又顶什么用？”
楚阎立即高兴：“没事！拿水化开，尝个味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