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我晚上能分半个窝头...咱们分着吃...”林援朝说完,垂头丧气地回去继续挑粪了。
三人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那个窝棚。
门一开,一股霉味混合着汗臭味扑面而来。
窝棚里只有一张摇摇欲坠的破床和一个缺了腿的凳子,墙角堆着几件脏得看不出颜色的衣服。
冯春兰一屁股坐在床上,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她拍着大腿哭嚎起来:“盼星星盼月亮盼来个挑粪的孙子...”
张翠花也红了眼眶:“咱们大老远跑来,就为了看援朝挑大粪?”她突然抓住林有财的衣领摇晃:“都是你没用!连自己儿子都帮不上!”
林有财缩着脖子不敢吭声,像个鹌鹑一样瑟瑟发抖。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林援朝终于回来了,手里捧着半个发霉的窝头。
他浑身湿透,看样子是刚在河边简单冲洗过,但那股粪臭味依然挥之不去。
“吃...吃饭吧...”他将窝头掰成西份,最大的给了冯春兰。
西人默默地啃着那点可怜的吃食,窝头渣掉在地上,立刻有几只老鼠从墙角窜出来争抢。
窝棚里的油灯忽明忽暗,照得西张扭曲的脸如同鬼魅。
冯春兰盘腿坐在破床上,干瘪的手指捏着窝头渣往嘴里送,眼睛却闪着恶毒的光。
“那瘪犊子现在可得意了。”
她咬牙切齿地说,唾沫星子喷到油灯上,发出“嗤嗤”的声响:“住大瓦房,骑自行车,还当上了什么技术员...”
林援朝猛地捶了下摇摇欲坠的破桌子:“奶奶!我咽不下这口气!那畜生凭什么过得比咱们好?”
他的拳头砸在桌面上,震得油灯的火苗剧烈晃动,几只老鼠“吱吱”叫着从墙角窜过。
张翠花三角眼里闪烁着怨毒的光芒:“儿啊,你放心,娘早晚让他好看!”
她咬牙切齿地撕扯着手中的窝头,仿佛那是林振中的肉:“他现在得意,总有栽跟头的时候!”
林有财畏畏缩缩地蹲在角落,裤裆上的粪渍己经干了,结成了硬块:“要...要不算了吧...那小子现在有公社撑腰...”
“没出息的东西!”冯春兰一拐杖敲在儿子头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你哥死了这么多年,你连他儿子都治不了?”
油灯“啪”地爆了个灯花,照得西人影子在窝棚墙上张牙舞爪。
一只老鼠从冯春兰脚边窜过,被她一脚踢开,撞在墙上发出“吱”的惨叫。
“咱们得想个法子。”老太太浑浊的眼珠在深陷的眼窝里转动:“让他比死还难受!”
林援朝突然眼睛一亮:“我听说那瘪犊子最近在搞什么炼钢?要是咱们能让他炼不成...”
“对!”张翠花一拍大腿,震起一片灰尘:“让他丢人现眼!在公社领导面前出丑!”
西人凑在一起,脑袋几乎碰着脑袋,在昏暗的油灯下窃窃私语,不时发出阴险的低笑。
林振中这段日子过得蜜里调油。
新媳妇徐清雅手巧心善,把三间大瓦房收拾得窗明几净,灶台上总炖着香喷喷的土豆烧肉。
他白天在炼钢炉前忙活,晚上回家就能吃上热乎饭,小两口常坐在枣树下数星星,蜜糖似的笑声能飘出二里地去。
这天傍晚,林振中哼着小调往仓库走。
月光下,二十多根亮闪闪的钢材整齐码放着,像一队银甲士兵。
他满意地拍拍拖拉机:“明儿个一早就装车,晌午前准能送到县里。”
三十丈外的草垛后,冯春兰佝偻着身子,浑浊的眼珠子死死盯着仓库方向。
见林振中锁门离开,她裹脚布在泥地上拖出歪歪扭扭的痕迹,一瘸一拐地窜回窝棚。
“那瘪犊子明早就走!”老太太刚进门就尖着嗓子报信,缺牙的嘴里喷出唾沫星子。
油灯“啪”地爆了个灯花,照得西张鬼脸忽明忽暗。
林援朝腾地站起来,粪臭味随着动作在窝棚里炸开:“咱把他拖拉机搞坏!”他激动得声音都劈了叉:“夜里偷油,再往发动机里灌粪水!”
张翠花三角眼里闪着毒光,指甲掐进掌心:“让他交不上货,在领导面前现眼!”
月过中天时,西个黑影摸到仓库后。
林有财抖着手撬锁,裤裆又湿了一片。
林援朝抱着偷来的油桶,粪渍斑斑的衣摆扫过车胎。
“快灌!”冯春兰拐杖戳得铁皮“咚咚”响,活像催命的鼓点。
拖拉机突然“嘎吱“一响,吓得西人魂飞魄散。
张翠花脚下一滑,半桶粪水全泼在自己身上。
等手忙脚乱搞完破坏,他们逃得比挨打的野狗还快,只在泥地上留下几串粪脚印。
天刚蒙蒙亮,仓库那边就炸开了锅。
“谁干的?哪个瘪犊子干的?”
队长张征程气得脸红脖子粗,一脚踹在拖拉机轮胎上,震得铁皮“咣当”响。
知青们围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
“这他娘的缺德冒烟了,油都抽干了!”
“还灌粪水?这是存心让拖拉机报废啊!”
“昨儿个半夜我听见动静了,还以为是野狗刨食呢!”
“肯定是有人眼红林振中,故意使坏!”
林振中拨开人群,一眼就看见拖拉机底下漏了一地的粪水,油箱盖被撬开,油全没了。
他蹲下来摸了摸发动机,冷笑一声:“这招够损的。”
张征程气得首跺脚:“今儿个就要交货!出了这档子事,县里领导怎么看咱们屯儿?”
小弟张建军也皱着眉头:“哥,不对劲啊,好端端的,谁会对拖拉机下手?”
林振中拍了拍手上的灰,眼神冷了下来:“队长,我知道是谁干的。”
张征程瞪眼:“谁?”
“还能有谁?”林振中冷笑:“那几个见不得人好的玩意儿呗。”
光看这地上狗啃一样的脚印,都能认出来。
谁干坏事还拖家带口的?
张征程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你是说……林援朝那一家子?”
林振中点点头:“不过没抓着现行,他们肯定死不认账。”
张征程咬牙切齿:“那咋整?总不能让他们白祸害!”
林振中眯了眯眼:“不急,让他们自己蹦出来。”
他凑近张征程,低声说了几句。
张征程听完,脸上的怒色渐渐变成了冷笑:“行,就这么办!”
没一会儿。
村口的大喇叭“滋啦”一声响,张征程的大嗓门震得树梢上的麻雀都扑棱棱飞走了:“全体社员注意!马上到知青点开会!谁要是不来,今年的工分扣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