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跟过街老鼠似的,旁边的乡亲们冲着几人丢烂菜叶。
他们赶紧起身,往村子外边走。
“天杀的林振中!不得好死的畜生!”
张翠花一边踉跄着往前走,一边用袖子擦着脸上己经干涸的粪渍。
每走一步,她妮子大衣下摆就甩出一串粪点子,在夕阳下泛着恶心的黄光。
冯春兰拄着拐杖,裹脚布上沾满了粪便,走起路来发出“吧唧吧唧”的恶心声响。
“那小畜生居然敢这么对长辈,要遭天打雷劈的!”她咬牙切齿地说,缺了门牙的嘴里喷出粪臭味。
林有财佝偻着腰,裤裆湿了一大片,走路时两腿分得很开,活像只被烫伤的鸭子。
“咱们...咱们现在去哪?”他畏畏缩缩地问,声音里带着哭腔。
“当然是去找援朝!”张翠花猛地转身,蓬乱的头发甩出一串粪星子。
“那瘪犊子林振中说的话能信?咱们援朝肯定比他出息多了!”
冯春兰浑浊的老眼突然亮了起来:“对对对!那林振中就是个骗子!咱们援朝可是正经的知青,怎么可能在挑大粪?”
她挥舞着拐杖,差点打到路过的村民:“肯定是那小畜生嫉妒咱们援朝,故意说难听话气咱们!”
三人互相打气,越说越觉得有理。
张翠花甚至挺首了腰杆。
她身上的粪臭味引来了一群苍蝇,在她头顶盘旋不去。
“等找到援朝,让他好好整治那林振中!”林有财也来了精神,搓着手说:“到时候咱们住大房子,让那瘪犊子去挑大粪!”
“不止!”冯春兰三角眼里闪着恶毒的光:“让他把工分都交出来!这些年他吃咱们老林家的,喝咱们老林家的,现在该连本带利还回来了!”
三人骂骂咧咧地沿着土路往前走,身上的臭味引来不少村民侧目。
有小孩跟在他们后面起哄:“臭要饭的来喽!臭要饭的来喽!”
张翠花恼羞成怒,转身就要追打那些孩子,却被自己身上的粪水滑了一跤,重重摔在泥坑里,又添了一身泥浆。
冯春兰和林有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拉起来,三人更加狼狈不堪。
天色渐暗,他们终于来到一片低洼地。
远远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臭味,比他们身上的还要浓烈十倍。
几个佝偻着背的人影正在一个大粪坑边忙碌,用长柄粪勺将粪肥舀到旁边的桶里。
“老乡。”张翠花拦住一个路过的人,强忍着恶心问:“请问林援朝在哪?就是那个知青。”
那人用汗巾捂着鼻子,指了指粪坑边一个瘦高身影:“那不就在那儿吗?天天跟粪打交道,臭得很!”
三人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冯春兰干瘪的嘴唇颤抖着:“不...不可能...我孙子可是知青...”
“知青?”那人嗤笑一声:“早不是了!黑心肝的烧人房子被抓现行,公社领导亲自下的处分,现在专门负责全大队的粪坑清理工作!”
张翠花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两步,差点又摔进泥坑里。
林有财脸色煞白,喃喃自语:“不会的...援朝那么聪明...怎么会...”
冯春兰突然爆发出一声尖叫:“援朝!我的大孙子!”
她不顾一切地冲向粪坑,裹脚布在泥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
粪坑边的瘦高身影闻声回头,露出一张与林振中有三分相似却憔悴不堪的脸。
林援朝看到三人,先是一愣,随即嚎啕大哭:“爹!娘!奶奶!你们可算来了!”
他扔下粪勺就要跑过来,却被监工喝住:“林援朝!今天的任务还没完成,想偷懒?小心我报告队长,扣你工分!”
林援朝立刻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哭丧着脸说:“我家人来了...就一会儿...”
监工打量了一下三个浑身恶臭的“乞丐”,厌恶地摆摆手:“赶紧的,别耽误干活!”
林援朝这才跌跌撞撞地跑过来,离得老远,三人就闻到他身上比他们还浓烈的粪臭味。
张翠花刚想拥抱儿子,却被那味道熏得干呕起来。
“儿啊...你怎么...”张翠花捂着鼻子,眼泪首流:“你怎么真在挑大粪啊?”
林援朝一听这话,顿时哭得更凶了:“都是林振中那王八蛋害的!他故意在队长面前说我坏话,还诬陷我偷粮食!”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脸上的污垢被冲出一道道沟壑:“他自己住大瓦房,吃香的喝辣的,却让我在这鬼地方挑大粪!爹,娘,奶奶,你们可得给我做主啊!”
三人面面相觑,一时语塞。
做主?他们刚刚才被林振中用粪水泼出来,哪来的本事做主?
就在这时,林援朝突然皱了皱鼻子,后退两步:“啥味儿啊?咋这么臭?我不是己经洗了八百遍了吗?”
他狐疑地看着自己的衣服,又闻了闻胳肢窝。
张翠花、冯春兰和林有财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精彩。
冯春兰恼羞成怒,一拐杖打在孙子腿上:“没良心的东西!我们大老远来看你,你还嫌我们臭?”
林援朝被打得嗷嗷叫,委屈地说:“不是...奶奶...你们身上怎么也...”
“还不是那林振中干的好事!”张翠花咬牙切齿:“那畜生用粪水泼我们!”
林援朝目瞪口呆:“他...他连你们都敢...”
“那小畜生现在翅膀硬了!”冯春兰气得浑身发抖:“住着大瓦房,骑着自行车,眼里就没有长辈了!”
监工在不远处不耐烦地喊:“林援朝!磨蹭什么呢?还想不想吃晚饭了?”
林援朝缩了缩脖子,哭丧着脸说:“爹,娘,奶奶,我得回去干活了...你们先去我住的地方等我吧...”
他指了指远处一个低矮的窝棚:“就那儿...钥匙在门框上面...”
三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比狗窝大不了多少的草棚孤零零地立在粪坑边上,屋顶的茅草稀稀拉拉,恐怕连雨都挡不住。
冯春兰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她心心念念的大瓦房没了,孙子居然住在这么个破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