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控台接口处,黑色的数据芯片像一块拼图,严丝合缝地嵌入。
“嗡——”
一声低沉的共鸣,首接在凌夜的脑海深处响起。屏幕上那张庞大而精密的地下管网图瞬间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黑暗。
黑暗的正中央,那只由无数猩红代码构成的眼睛,缓缓睁开。
一圈圈不断旋转、收缩的数据漩涡,仿佛能将人的灵魂都吸进去。在它睁开的瞬间,凌夜感觉自己的意识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身体里抽离,与这台冰冷的机器融为一体。
这个时候凌夜仿佛成为了“眼睛”本身。
诊所外那些赤潮探子的位置、心跳、通讯频率……一切都以数据流的形式涌入感知。巷口那个壮汉百无聊赖地用终端刷着低俗角斗视频的声响,对面楼顶狙击手镜片上反射的冷光,甚至他们通讯频道里夹杂的、代表着焦躁和不耐烦的加密杂波,都无所遁形。
铁拳的包围网,在这双“眼睛”面前再无秘密,像一张摊开在解剖台上的渔网,每一个节点都清晰可见。
伫立在巨大的主控台前,凌夜如一尊逐渐从绝望中苏醒的石像。恐惧和愤怒沉淀下来,在他的血管里凝结成了冰冷的毒液。
老K的话在脑海中回响。
“什么时候你能靠自己的本事,从这扇门走出去,你的‘治疗’,才算真正结束。”
治疗?不。
这是一场战争。而老K,只是卖出了第一把枪。。
凌夜的目光落在了那只旋转的血色眼睛上。这不只是一只眼睛,它是一个端口,一个通往地渊更深、更黑暗世界的入口。
地渊真正的战场,从来都不在街头,而在那些无形的、由数据和谎言构成的网络里。
深吸一口气,凌夜伸出手指,在虚拟界面上划过。指尖的动作不再颤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精准和冷酷。
第一步,制造混乱。
必须找到一把刀,一把能够从内部捅向赤潮的刀。而地渊里,最不缺的就是为了信用点可以出卖一切的刀。
指尖在空中飞速舞动,一行行代码被构建出来。老K的系统提供了完美的温床,让凌夜的意识如病毒一般,通过数个早己被攻破的城市网络节点,将自身痕迹层层伪装,最终潜入了一个地渊里最臭名昭著的地方——“鬣狗巢穴”。
这是一个完全匿名的黑市论坛和佣兵频道,是地渊所有阴暗交易的集散地。赏金、暗杀、情报、禁药……所有见不得光的东西,都在这里明码标价。
没有丝毫犹豫,第一个虚假身份被创建出来。
【ID:绞肉机】
头像是一个模糊的、被砸烂的机械义体。个人签名是:“只收钱,不问事。”
利用这个身份,第一条信息被发布出去。一条悬赏。
【任务:取铁拳的人头。价格:五百万信用点。预付十万。】
五百万。这个价格在地渊不算顶尖,买不来王牌杀手,但它却像一块血淋淋的肉,足以引来一群最贪婪、最不要命的鬣狗。它足够让那些在底层挣扎、随时准备用命换钱的独行佣兵和亡命徒们眼红。
帖子发出的瞬间,就像在滚油里滴入了一滴水。
“疯了吧?五百万买铁拳的命?送死吗?”
“绞肉机?没听过这号人,怕不是条子的陷阱?”
“有点意思。赤潮最近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
凌夜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上滚动的评论。这只是第一步,点燃引线。
意识立刻抽离,第二个身份随之诞生。
【ID:账房先生】
这是一个看起来截然不同的身份,头像是一枚古旧的信用点芯片,说话的语气严谨而小心。
【求购:赤潮帮派及首领铁拳近期(72小时内)所有可验证的行动路线、交易对象、内部人员调动情报。价格面议,诚意者私聊。】
这条信息像是一剂催化剂。如果说第一条悬赏是挑衅,那这一条,就是确认。它向整个“鬣狗巢穴”传递了一个信号:有大买家在调查铁拳,那条五百万的悬赏,很可能是真的。
一时间,论坛里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那些原本还在嘲笑“绞肉机”不自量力的人,都闭上了嘴。无数潜水的眼睛,开始闪烁着贪婪的光。
但凌夜知道,这还不够。鬣狗们虽然贪婪,但也很谨慎。必须扔下一枚真正的炸弹,一枚能把所有人的理智都炸飞的炸弹。
这一次没有创建新的身份,而是选择递出真正的刀子。
凌夜将意识沉入“眼睛”更深处,老K的系统权限像一把万能钥匙,为他打开了无数扇地渊的后门。数据流开始被疯狂搜刮、分析,所有与赤潮相关的财务记录、通讯漏洞、成员私人账户……无一幸免。
很快,想要的东西找到了。一份被加密隐藏的行动日志,记录了赤潮最近一次“内部清洗”的细节——铁拳为了独吞一批来源不明的军火,秘密处决了三名资深小头目,并将其伪装成火并失踪。
这才是真正的炸弹。不是谣言,是事实。
凌夜没有犹豫,截取下其中最关键的数据片段——一份死亡名单,一段经过处理、隐去了另一方身份但保留了铁拳声音的通讯录音,以及一个指向那批军火藏匿点的、真假难辨的加密坐标。
所有资料被打包成一个加密数据块,再创建一个临时的、一次性的匿名ID——【幽灵】。
没有发新帖,这个数据块被首接扔进了“绞肉机”和“账房先生”引爆的帖子里,并附上了一句简短的话。
【送给各位鬣狗的开胃菜。想吃肉,总得先闻闻血腥味。密码:背叛】
这个数据块像一颗深水炸弹,在论坛的暗流中无声引爆。
起初是死寂。几分钟后,下载并破解了数据的人,开始发出梦呓般的惊叹。
“操……这是真的!失踪的‘锤头’和‘电锯’的名字都在上面!”
“这个声音……绝对是铁拳!他在跟谁交易?”
“TMD,他把自己的兄弟当垃圾一样处理掉,就是为了独吞这批货?”
背叛、黑吃黑、秘密财富……这些词汇比任何虚构的宝藏都更能刺激地渊亡命徒的神经。五百万的悬赏不再是一个疯狂的玩笑,它变成了一场有理有据的复仇,一场瓜分战利品的盛宴邀请。
信息,就是瘟疫。而这一次,凌夜投下的,是包含了真实病毒的毒株。
凌夜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曾经那个在巷子里被追杀的猎物己然消失。此刻,端坐在整个地渊信息中枢前的,是一个操纵瘟疫的神。
视角切换回诊所之外。
变化己经开始了。
巷口那个刷视频的壮汉,他的终端开始疯狂震动。接起通讯,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对面楼顶的狙击手,也放下了狙击枪,正焦急地和什么人通话。
他们的通讯频道里,不再是抱怨和闲聊,而是充满了惊恐和猜疑的质问。那些被泄露的名字,有的是他们的朋友,有的是他们的上司。信任的链条,正在从内部开始,一节一节地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