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野把陆夕甜送到家门口，便转身离去。
“姐！你耳朵怎么红成这样？”
“是不是战大哥欺负你了？”
陆夕远踮着脚凑过来，
棉袄口袋还鼓鼓囊囊塞着没吃完的糖果。
他仰起头，“我拿弹弓帮你打他！”
陆夕甜猛地回过神，慌乱间抬手拍了下弟弟的后脑勺：
“瞎说什么！”
她转身往屋里走，脚步却比往常轻快许多。
“作业写完了？”
“明天该交的柴火准备好了？”
“赶紧进屋把作业写完。”
“再拖拖拉拉，我可真要给你安排干活了。”
“后山的柴火还没捡够呢。”
陆夕远耷拉着脑袋，弹弓在手里晃来晃去：
“好吧好吧，反正我不喜欢读书。”
“那些算术题和课文，哪有打鸟、掏鸟窝有意思。”
说着还撇了撇嘴，满脸不情愿。
“你呀，不好好读书，以后可怎么办？”
陆夕甜抬手轻轻敲了下弟弟的脑袋。
“隔壁村的王知青，就是读了大学，才被选去城里教书。”
“现在每月能寄十块钱回家。”
陆夕远突然来了精神，眼睛亮晶晶地问：
“十块钱能买多少糖果？”
“能买够你吃一整年的糖果。”
陆夕甜蹲下身子，
“读书能让人去更远的地方，能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
“你看战大哥，他书包里总装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可读书好难啊。”
陆夕远踢开脚边的雪球。
陆夕甜想起原主十二岁辍学，
在灶台和农田间蹉跎青春。
又想起现代自己在图书馆挑灯夜读的模样。
风卷着雪花扑在脸上，她却觉得眼眶发烫：
“只要你想读，读到初中、高中，甚至大学，姐姐都供你。”
她用它轻轻擦去弟弟脸上的灰渍：
“你知道火车是什么样子吗？”
见弟弟摇头，她继续说，
“书里写，火车有十几节车厢连在一起，跑起来轰隆轰隆响，能载着人去看大海、爬高山。”
陆夕远攥着弹弓的手指慢慢松开，靠在结满冰花的窗棂上。
阳光透过裂纹洒进来，在他棉袄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真的能去那么远？”
“当然。”
“等你识的字多了，就能自己坐火车去北京。”
“看看天安门广场上的五星红旗。”
陆夕甜望着弟弟眼中闪烁的向往，
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光想没用，得先把眼下的事做好。”
“走，我们去干活。”
她弯腰拿起墙角的竹筐。
陆夕远的肩膀瞬间垮了下来，嘟囔着：
“怎么要干活……”
“我们现在去干活。”
“体会下干活的辛苦。”
“我们现在就去把猪草割满。”
陆夕甜将竹筐搁在青石板上，
筐沿磨出的毛刺扎得掌心发麻。
她望着弟弟冻红的鼻尖，故意板起脸：
“等日落前没装满，晚饭就别吃了。”
陆夕远的弹弓 “啪嗒” 掉在地上，棉鞋在雪地里来回蹭着：
“姐，现在哪有猪草啊？”
他指了指结着薄冰的田埂，
枯草都被积雪埋得严实。
“后山阴坡有。”
陆夕甜抄起镰刀，刀刃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跟我走。”
寒风卷着雪粒子扑进脖颈，
她裹紧补丁摞补丁的棉袄，
想起现代母亲常说
“吃得苦中苦，方知读书甜”，脚步不自觉加快。
山路覆着层滑溜溜的冻雪，陆夕远摔了两跤。
他举着镰刀乱挥，
割得几株车前草东倒西歪：
“姐，手好疼！”
陆夕甜蹲下身，
“读书可比这轻松多了。”
日头偏西时，竹筐里的猪草稀稀拉拉。
陆夕远瘫坐在树桩上，睫毛挂着冰碴：
“姐，我还是读书吧……”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李秀妮的喊声，带着特有的颤音：
“夕甜！战野送了两斤白面来！”
陆夕甜起身。
暮色中，战野的军大衣在风雪里格外醒目，
他怀里紧紧护着油纸包，雪花落上睫毛都顾不上掸。
陆夕远突然跳起来，弹弓也忘了拿：
“我要告诉战大哥，你让我割猪草！”
“陆夕远！”
陆夕甜追过去时，看见战野正笑着掏出块麦芽糖。
“战大哥！你快评评理，我姐让我干好多活！”
战野笑着蹲下身子，将麦芽糖塞进陆夕远冻得通红的手里，目光温和地看着他：
“小远啊，你姐这是为你好。”
他伸手拍了拍少年肩上的草屑，
“你知道吗？”
“我在部队里，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训练，扛木头、跑山路，比割猪草辛苦多了。”
陆夕远咬了口麦芽糖，鼓着腮帮子嘟囔：
“那你还愿意？”
“愿意！”
战野重重点头，目光坚定，
“正是因为这些训练，才让我有了保护大家的本事。”
“就像读书，现在觉得难，可等你读进去了，学到的知识也能成为你的‘武器’。”
他指了指陆夕甜手中的竹筐，
“割猪草虽然累，但能让家里的猪吃饱。”
“这也是在为家里出一份力，和读书一样重要。”
陆夕甜站在一旁，听着战野的话，心里泛起一阵暖意。
战野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麦芽糖，剥开来。
他将糖递到陆夕甜面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你也尝尝，甜着呢。”
陆夕甜望着他掌心的糖，耳尖瞬间发烫。
余光瞥见陆夕远正躲在母亲身后挤眉弄眼，
她更觉窘迫，轻声推脱：
“我... 我不吃，给小远吧。”
“他刚才己经吃了一块。”
战野笑着晃了晃手里的糖。
将糖放在她手心，“拿着。”
陆夕甜低头将糖放进嘴里。
甜味在舌尖散开的瞬间，
心里也跟着泛起丝丝甜意。
这时，战野才想起怀里护着的油纸包，赶忙掏出来递给陆夕甜：
“差点忘了，这两斤白面，给你们包饺子吃。”
陆夕甜看着那包白面，眼眶微微发热。
她连忙推辞：
“我们不能收。”
“收下吧。”
战野目光诚恳。
他转头看向躲在一旁的陆夕远，
“小远以后好好读书，想吃什么，战大哥给你带。”
陆夕远立刻蹦出来，
“真的吗？”
“战大哥，我要吃水果糖！”
“当然是真的。”
战野笑着应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