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嬷嬷的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冰冷的气息仿佛顺着脊背滑进骨髓。
苏明月指尖捏紧袖口，铜钱在掌心硌出红痕——那是她用“商机预知”卜出今夜无险的凭证。可此刻铜钱边缘的云纹正泛着异常的青灰，与裴小满那句“我们都被骗了”撞在一起，震得她耳膜发疼，像是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在颅内反复刮擦。
“冷七，带两个人沿庙后墙根查。”她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昨夜子时到丑时，所有靠近柴房的活物，一个脚印都别漏。”
顾景琛扯下腰间玉牌抛给门外小厮：“去调三十个护院，把商神庙前后三进院封死。”他语气冷静，却带着金属般的锋利，“陆瑶若派了人混进来，现在该急着往外送消息。”
裴小满抄起桌上茶盏一饮而尽，袖口滑出半柄银锥——那是她易容时割面皮用的。她将银锥轻轻了一下，寒光映着她的冷笑：“我去查周嬷嬷的房。”
冷七回来时，裤脚沾着湿泥，空气中浮起一股潮湿的土腥味。“有个穿粗布短打的中年妇人，丑时三刻翻后墙进来的。”他抹了把脸上雨水，声音有些沙哑，“身法像常年干粗活的，但鞋印不对——前掌压得深，倒像是……”
“像是故意模仿周嬷嬷的步态。”苏明月接口，目光落在老妇人发顶的银簪上——那是前任女掌柜临终前亲手插的，如今在灯火下泛着幽幽微光。
老妇人忽然跪了下去，膝盖磕在地砖上的声音清脆又沉闷。
灯笼光里，她眼角皱纹里浸着水光：“奴婢没偷木匣。那匣子本不该留在现世。”她从衣襟里摸出个金丝络子，里面坠着块羊脂玉佩，背面刻着歪扭符文，“前任说这是‘天机钥·残卷之二’。若‘悔念之力’失控……”
“镜花楼地下密室。”裴小满突然插话，她不知何时翻出一本旧账册，指着页脚模糊的朱砂印，声音如刀锋划过纸张，“十年前女掌柜常去镜花楼‘会老相好’，实则是去守封印。”
苏明月捏紧玉佩，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前世她死在投行顶楼时，最后一幕就是电脑屏幕上跳动的“悔念基金”数据——和这玉佩上的符文竟有三分相似。
“顾景琛，调五辆运粮车堵在镜花楼后巷。”她转身对裴小满挑眉，珍珠头面随着动作轻响，像风铃，又像某种不祥的预兆，“小满，你扮成陆瑶的贴身丫鬟，先混进去把暗桩拔了。”
镜花楼的红纱在夜风中翻卷，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如同哭泣。
苏明月踩着三寸木屐上台阶，珍珠头面撞出细碎声响——这是顾景琛花大价钱从扬州运来的“富商夫人”行头。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老鸨迎上来时，她瞥见二楼雅间的窗纸动了动，那是裴小满的暗号。灯光透过窗纸洒下来，像一张网，笼住了她的心脏。
地下密室的门嵌在香粉铺子的地窖里。
苏明月摸黑划亮火折子，霉味混着铁锈味涌出来，刺得鼻腔发酸。木匣就摆在石桌上，封泥完好。她指尖刚碰到匣盖，忽觉后颈发凉——这安静太反常，像暴雨前的闷雷，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匣内不是预想中的账册。最上面躺着半面铜镜，裂纹从中心辐射开来，映出她的脸。可当她凑近时，镜中影子突然扭曲——那分明是二十岁的自己，穿着前世的职业套装，正对着她摇头。
“悔者重生，复者覆灭。”镜框内侧的小字刺得她眼睛发酸，像是泪水己经干涸后的灼烧感。
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她迅速将铜镜塞进袖中，刚要合匣，楼上传来白九娘的琵琶声。那调子她熟——是裴小满教她的紧急暗号，每个音都比平时高半调，像刀尖刮过瓷片，撕裂了空气。
“苏姑娘好雅兴。”阴冷的女声从密室门口传来。
苏明月抬头，正撞见陆瑶化着飞仙妆的脸。她身后站着三个带刀护卫，刀鞘上的云纹与陆子轩暗桩的令牌如出一辙。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还有某种腐朽的甜腻。
“木匣里的东西，你看了？”陆瑶指尖绞着帕子，笑意在脸上裂开，像瓷器上的一道裂痕，“你猜…是你先把秘密说出来，还是我先让顾景琛看见你和这堆破铜烂铁？”
苏明月摸向袖中铜镜。裂纹里渗出一丝凉意，顺着手臂爬进心口。她忽然想起周嬷嬷说的“悔念之力失控”——或许从她穿越那天起，所有的“商机预知”、所有的逆袭，都不过是镜中虚影。
楼外传来护院们的呼喝声。顾景琛的声音混在其中，带着惯常的轻佻：“夫人呢？我给她带了扬州的糖蒸酥酪。”
陆瑶脸色微变，挥刀指向苏明月：“搜！”
铜镜在袖中发烫。
苏明月望着陆瑶身后晃动的灯笼光，突然笑了。她把木匣往地上一摔，账册撒了满地。陆瑶的手下扑过去时，她趁机退到墙角，指尖扣住砖缝——裴小满说过，镜花楼的密室有暗门，就在……
“苏明月！”陆瑶尖叫。
暗门“咔嗒”一声开了。穿堂风卷着雨星子灌进来，苏明月踉跄着跌进黑暗。身后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是陆瑶气急摔了茶盏。
她摸着墙根往前挪，忽然触到一片潮湿——那是新鲜的泥印，像是刚有人从这里经过。
远处，白九娘的琵琶声又起。这次的调子她从未听过，像极了前世医院监护仪的蜂鸣，一下一下，敲着她的太阳穴。
“悔者重生……”她默念着镜上的字，摸出铜钱。云纹里的雨水己经干了，却泛着诡异的血红色。
暗门尽头传来脚步声。很轻，很慢，像在等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