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震颤得更厉害了。石壁上的裂缝如蛛网般蔓延,细碎的尘土刷刷落下,空气中弥漫着岩石摩擦的刺鼻味道。
苏明月被顾景琛护在怀里,耳中全是石块砸地的闷响,像千万面战鼓同时擂动。她的耳朵嗡嗡作响,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呼吸。
她能感觉到他的心跳撞着自己后背,快得像擂鼓——不是因为害怕,是伤口在渗血。温热的液体顺着指缝滴落在她的脚踝上,带着令人不安的湿意与温度。
方才与老者搏斗时,他左肩挨了一刀,此刻血浸透了衣襟,正顺着指缝往下滴,在地面溅出星星点点的红痕,像一串断续的梅花。
“景琛。”她哑着嗓子喊他,喉咙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放我下来。”
“闭嘴。”顾景琛咬着牙,脚步却没停,踩在满地碎石上发出沙沙的声响,“你脚踝扭了。”
林将军在前面开路,刀光劈开坠落的石锥,刀身震得嗡嗡响:“左前方三指宽的岩缝!”
三人猫腰冲过去,刚挤进岩缝,身后就传来“轰”的闷响——方才站立的位置被落石砸出个深坑,碎石仍在不断滚落,发出此起彼伏的撞击声。
灰尘呛得人睁不开眼,苏明月摸到腰间的铜钱,冰得像块铁,纹路里泛着幽蓝,和洞穴深处的光一个颜色。指尖触碰那枚铜钱时,竟隐隐传来一丝细微的震动,仿佛它也在回应某种未知的召唤。
轰鸣声突然变了调。
不再是之前的沉闷震动,而是某种活物的嘶吼,带着滚烫的气浪扑过来,空气瞬间变得灼热,连呼吸都带着焦味。
苏明月抹了把脸上的灰,眯眼往洞穴深处看——黑暗里有两点红光在动,越来越近,像两团烧红的炭,映得西周的石壁泛起诡异的暗红色。
“是火。”林将军的刀突然烫手,他甩了甩,刀纹里的寒光变成了赤金,“这刀......在发烫。”
顾景琛把苏明月往岩缝里推了推,自己挡在外侧:“夫人,你说老者说谎,真正的封印在更下面。现在……”
“现在那东西爬上来了。”苏明月攥紧铜钱,指甲掐进掌心,疼痛让她清醒,“老者临死前说守墓兽封印松了七成,骗我们的。他真正想引出来的,是这个。”
红光更近了。
苏明月看清了——那是一对龙眼,瞳孔竖成细线,眼白里翻涌着岩浆。每眨一次,都带起一阵火星飞溅,照亮了怪物狰狞的面容。
怪物的身体从黑暗中浮现:头颅像巨岩雕成的龙首,鼻梁裂开的缝隙里渗出橙红火焰;脖颈覆盖着青铜色鳞片,每片鳞都有磨盘大,随着它的移动发出金属摩擦般的铿锵声;最骇人的是前爪,爪尖冒着火星,在洞壁上抓出深沟,碎石簌簌往下掉,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味道。
“退!”林将军吼了一声,挥刀砍向最近的落石。
但怪物移动更快,尾巴横扫过来,岩缝当场被砸塌半边,碎石飞溅,擦过苏明月的脸颊,留下一道细小的血痕。
顾景琛拽着苏明月滚出去,她的膝盖磕在石头上,疼得倒抽冷气,却看见怪物腹下缠着锁链——锁链是青铜铸的,刻满符文,此刻正“咔嚓咔嚓”断裂,声音清脆而冰冷,如同命运的倒计时。
“那是...镇兽链。”苏明月喘着气,声音因恐惧而微微颤抖,“老者说松了七成的是守墓兽,可这锁链断了至少九根。他根本是想放这东西出来!”
顾景琛扯下外袍系住她流血的膝盖,动作快得像在打仗,布料摩擦皮肤的声音清晰可闻:“现在怎么办?”
“跑不了。”林将军擦了擦刀上的碎石,金属刮擦岩石的声响令人牙酸,“这洞穴就一条路,它堵死出口了。”
怪物停在五步外。
龙首低下来,鼻尖几乎要碰到苏明月的发顶。她闻到焦糊味——是它吐息里的火星,烧着了她的衣袖,布料燃烧的气味混杂着高温蒸腾的汗水气息,令人窒息。
顾景琛猛地扑过来拍灭火苗,后颈的冷汗滴在她手背上,凉得刺骨。
“景琛。”苏明月摸出铜钱,在掌心转了两圈。铜钱表面微凉,边缘有些粗糙,硌得她掌心生疼。
铜钱突然发烫,烫得她松手,“叮”地掉在地上,回音在洞穴中格外清晰。
顾景琛弯腰去捡,怪物却动了。
龙首突然抬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前爪重重拍在两人中间。地面裂开蛛网状的缝隙,苏明月被气浪掀翻,撞在洞壁上,背部传来剧烈的钝痛,仿佛骨头都要散架。
她看见顾景琛被爪尖划开一道血口,从左肩到腰腹,血溅在青铜鳞片上,瞬间被高温蒸发成血雾,血腥味混着炙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景琛!”她爬过去,却被林将军拽住后领。
“苏姑娘!”林将军的刀己经砍在怪物前爪上,迸出一串火星,金属碰撞的脆响刺破嘈杂,“这东西皮太厚!”
怪物甩尾扫来。
林将军拉着苏明月就地翻滚,尾巴擦着她发梢扫过,带起的风把她的发簪吹落在地。发簪落地时“当啷”一声,像是某种预兆。
苏明月盯着那根青玉簪子——是顾景琛上月送的,刻着并蒂莲——突然听见细碎的“咔嗒”声。
铜钱在动。
它滚到怪物脚边,停在一道锁链断裂处。
苏明月眯眼,看见锁链上的符文和铜钱纹路一模一样——都是商周时期的古篆,写着“镇”字。
“景琛!”她大喊,声音因激动而拔高,“看锁链!”
顾景琛捂着伤口抬头,正看见怪物再次抬爪。
他咬着牙冲过去,挥剑砍向断裂的锁链残部。剑刃砍在青铜上,溅出蓝白色火花,却在锁链上留下一道浅痕。
怪物吃痛,龙首转向他,口中喷出火舌。
苏明月急得心跳漏了一拍。
她摸向腰间的钱袋——里面还剩三枚铜钱,是今早用商机预知换的。
可现在不是商机,是要命的危机。
她攥紧钱袋,突然想起陈掌柜说过的话:“这铜钱能卜商机,也能破凶煞,只要......”
“只要什么?”她喃喃自语。
“只要用活人血祭。”
声音从头顶传来。
苏明月抬头,看见洞顶的碎石间渗出幽蓝光芒,照出一行古篆——和铜钱上的纹路一样。
她突然明白老者为什么笑了——他知道他们会走到这一步,知道苏明月的铜钱能解封印,也能......
“景琛!接住!”她扯断钱袋绳结,三枚铜钱朝顾景琛飞过去。
顾景琛反手接住,血从指缝滴在铜钱上。铜钱突然发出刺目白光。
怪物嘶吼着后退,龙首上的火焰瞬间熄灭。锁链残部泛起金光,断裂处开始愈合。
林将军的刀突然爆发出强光,他趁机砍向怪物眼睛,刀入半寸,火星西溅。
“这光...是铜钱引的?”顾景琛抹了把脸上的血,瞳孔里映着白光,“夫人,你怎么…”
“没时间解释!”苏明月指着洞顶,声音因紧张而发颤,“光在减弱!趁现在——”
白光“唰”地暗了下去。
怪物发出更凶的嘶吼,龙首上的火焰重新窜起,比之前更盛。
但苏明月看见,它腹下的锁链又多了一根没断——是刚才铜钱血祭时连上的。
“景琛,林将军!”她扯开嗓子喊,“目标锁链!砍断剩下的断口,别让它全挣脱!”
顾景琛的剑上还沾着铜钱的白光,他抹了把脸,血混着汗滴在剑刃上:“夫人说的都对。”
林将军的刀纹全亮了,像一条赤金的龙缠在刀身:“苏姑娘,我护着你们!”
怪物再次扑来。
苏明月退到角落,看着两人挥剑舞刀,砍向那些泛着金光的锁链断口。
她摸出最后一枚铜钱,放在掌心——这次,铜钱不再冰冷,反而有温度,像团小火苗。
洞穴深处的轰鸣又响了起来,但这次,混着金属交击的脆响。
苏明月盯着怪物腹下逐渐愈合的锁链,突然笑了,尽管嘴角还沾着血:“这波...可能还能赚。”
白光突然再次亮起,比之前更盛。
怪物被定在原地,龙首上的火焰凝成红色冰晶。
苏明月看见洞顶的古篆全部亮了,像一条光链垂下来,缠在怪物身上。
“趁现在!”她喊。
顾景琛的剑刺穿最后一根断裂的锁链。
林将军的刀砍进怪物左眼,火星溅在光链上,发出清越的鸣响。
怪物发出垂死的嘶吼,洞穴开始第二次崩塌。
顾景琛冲过来抱起苏明月,林将军断后,三人往洞穴出口狂奔。
苏明月回头,看见光链裹着怪物沉入地缝,铜钱在她掌心发烫,烫得她几乎握不住。
“夫人。”顾景琛的声音带着喘息,“那光......是哪来的?”
苏明月望着掌心的铜钱,古篆在光中流动,像活了一样:“不知道。但......”她抬头看向洞顶逐渐消失的光链,“它在帮我们。”
出口的光越来越近。
苏明月听见身后传来锁链崩断的最后一声脆响,还有更深处的轰鸣——比之前更轻,却更让她脊背发凉。
“景琛。”她贴在他耳边,声音几不可闻,“这洞穴......不止封印了一只怪物。”
顾景琛脚步一顿,又加快速度:“出去再说。”
他们冲出洞穴的瞬间,身后传来地动山摇的巨响。
苏明月回头,看见整座山都在往下塌,扬起的尘土遮住了太阳。
她摸了摸发烫的铜钱,突然想起老者临死前的笑——他没说完的话,可能藏在更深处的秘密,此刻正随着山崩,埋进了地底下。
而那道奇异的光,还在她掌心的铜钱里,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