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月的手指在绣囊中停顿了一瞬，那支冰冷坚硬的钢笔仿佛还在提醒她前世的记忆。
她缓缓将它抽出，在黑暗中轻轻着笔杆的纹路。
“夫人。”顾景琛的声音低沉而紧绷，“你有没有觉得……这里的空气变了？”
的确变了。原本潮湿腐朽的气息中，混入了一丝腥甜，像是血与香料交织的味道。
她屏住呼吸，耳畔传来细微的铁链拖动声，一声、两声，由远及近。
突然，铁链声戛然而止。
黑暗中，一点幽光乍现——起初只是微弱的一线，紧接着骤然暴涨。一双泛着青灰色的眼眸从坍塌的缺口处往下窥探，眼中布满血丝，如同地狱深处爬出的怪物。
苏明月的指甲深深掐进顾景琛手背，指尖因紧张而微微发颤。
铁链声在头顶三尺处戛然而止，黑暗中那点幽光骤然暴涨——是一双泛着青灰的眼睛，眼白爬满血丝，正从坍塌的缺口往下瞪视，仿佛来自地狱的窥探。
“是陆子轩的暗桩。”顾景琛低声道，声音沉得像淬了冰，“他们在养尸。”
话音未落，头顶砸下一块磨盘大的石头。
顾景琛旋身将她按进墙根，碎石擦着耳尖砸进陶瓮，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红布裂开，霉味混着腐臭扑面而来，苏明月捂住口鼻，指尖触到腰间绣囊——钢笔还在，金属笔帽硌得掌心隐隐作痛，像是最后的安全感。
“毒气！”她扯下顾景琛的外袍下摆，沾了点自己的口水，“捂紧。”
顾景琛反手将布团按在她脸上，另一只手抽出腰间玉扳指，对准上方缺口连弹三下。
清脆的“叮叮”声在黑暗中格外清晰，紧接着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幽光骤然熄灭。
“走。”他拽着她往左边挪动，脚步轻而急促。
苏明月的鞋尖踢到一块凸起的砖，弯腰摸了摸——砖缝里有细沙簌簌往下漏，带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和现代工地的排水道结构极为相似。
“地下水系。”她低声说，声音被压抑在湿冷的空气中，“顺着沙粒方向走。”
顾景琛的掌心贴住岩壁，片刻后点头：“湿的，有暗流。”
两人猫着腰往前挪，脚步踩在青石板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转过三道弯，铁链声又响了，这次更近，还混着指甲刮墙的刺啦声，像是某种生物在挣扎爬行。
苏明月数着步数，第七步时踩到一块松动的青石板——前世做投行时，她跟地质队下过矿洞，这种松板下十有八九是陷阱。
“停！”她拽住顾景琛。
脚边的石板突然裂开，三柄淬毒短刃“唰”地刺出来，寒光一闪，带着腥气。
顾景琛的商君拳砸向左侧石壁，震落的碎石正好卡在短刃机关里，阻止了致命一击。
“夫人的矿洞课没白上。”他抹了把额角的汗，笑意在黑暗里发暖，带着一丝疲惫后的放松。
苏明月没接话。她的耳朵捕捉到了细微的“哗哗”声——是水流，微弱却坚定，在这死寂的地下显得尤为清晰。
两人顺着水声摸过去，岩壁越来越湿，脚下青石板逐渐变成鹅卵石，踏上去滑腻难行。
空气中的湿度上升，仿佛能拧出水来。
“到了。”顾景琛的手突然顿住。
苏明月抬头，前方岩壁上有道半人高的裂缝，里面漏出点幽蓝的光，像极了前世实验室里的磷火。
裂缝内的地面铺着青砖，墙上嵌着盏青铜灯，灯油早己干涸，灯芯却仍在冒烟，散发出一股奇异的焦香。
顾景琛用火折子引燃灯芯，光晕扩散的瞬间，两人同时屏住呼吸——
墙上刻满壁画：满载陶瓮的船，船头刻着“冥”字；戴青铜面具的人，正将陶瓮推进深潭；潭底浮着具白骨，白骨头顶悬着颗夜明珠，珠子周围缠着铁链。
壁画线条粗粝却充满张力，仿佛每一笔都诉说着古老的诅咒。
“陈掌柜说的船底‘冥’字。”苏明月指尖抚过壁画上的船，冰冷的石面上残留着岁月的斑驳，“这些陶瓮……是用来沉尸的？”
顾景琛蹲下身，用钢笔尖挑开砖缝里的泥土。
底下埋着半截竹简，墨迹虽淡，还能辨认：“冥宫十二船，沉骨锁天枢。得枢者，掌天下命脉。”
“天枢？”苏明月想起陆子轩最近在查的“漕运改道”，“是指运河？”
顾景琛的指节捏得发白：“陆子轩要改的不是漕运，是……截断运河水源，让这些‘冥船’里的东西重见天日。”
岩壁突然震了震。
头顶落下碎石，裂缝外传来“轰隆隆”的闷响——是有人在推巨石。
“洞口被封了。”顾景琛拽起她往裂缝深处跑。
身后传来铁器相撞的脆响，是陆瑶的银铃步摇。
“苏明月！”陆瑶的声音裹着冷笑，穿透黑暗，“你以为能查到冥宫的秘密？等你喂了尸虫，我再把顾郎抢回来——”
苏明月的钢笔尖抵在顾景琛掌心，冰冷的金属传递着彼此的紧张与信任。
他反手握住，在岩壁上划出火星。光晕里，壁画上的铁链突然动了——那些刻在墙上的铁链，正顺着砖缝往外爬，泛着青黑的光，如同活物。
“夫人。”顾景琛的呼吸扫过她耳尖，带着低沉的警觉，“这次的围猎游戏，猎物变成我们了。”
岩壁震动得更厉害了。裂缝深处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比之前更沉、更密，像是有千军万马正顺着地下水系逼近。
苏明月摸出钢笔，拧开笔帽——前世她用这支笔签过百亿合同，此刻笔尖泛着冷光，倒像是把小剑。
“怕么？”她问，声音冷静中带着试探。
顾景琛笑了，把她往身后又挡了挡：“夫人在，我连死都不怕。”
岩壁外，陆瑶的笑声突然变了调。
有什么黏腻的东西擦过苏明月的脚踝，带着腐肉的腥气。
她低头，看见一截青灰色的手腕从砖缝里伸出来，指甲掐进她的绣鞋。
铁链声更近了。顾景琛的商君拳己经蓄势待发。
苏明月摸出怀里的铜钱——这是她的商机预知道具，此刻钱币上的纹路正泛着血光，仿佛回应着即将到来的杀机。
洞外的巨石“砰”地落定。黑暗里，无数双青灰眼睛亮了起来，映照出一个即将吞噬一切的深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