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月望着那道冲天而起的火光,心跳如擂鼓。
“该来了。”她轻声道,指尖仍紧攥着顾景琛的手。
身边的人群迅速散开,各自奔赴岗位,城墙上灯火骤亮,铁甲相撞声混杂着命令与脚步,像潮水般涌动。风中传来第一声号角,紧接着是战马奔腾的震动,大地仿佛都在颤抖。
下一刻,箭雨如黑云压顶,灰压压地铺天盖地而来。
林将军挥刀劈断第三支箭时,虎口己被震裂,血珠顺着掌纹渗进刀柄,黏腻又滚烫。
他喘着粗气,抬头望向东墙——漠北军的云梯己搭上商帮外墙,那些木梯裹着浸油的牛皮,在风中泛着腥臭味,火折子根本烧不穿。
“调弩手!”他吼道,声音却被战场上的喊杀声吞掉一半,只剩下嘶哑的尾音。整个商帮陷入一片混乱,火焰舔舐着夜色,空气中弥漫着焦糊与血腥。
而就在战局最激烈处,一道银光闪过——顾景琛的短刀挑飞陆子轩佩剑时,后颈冷汗首冒。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味和血腥气,仿佛下一秒就会染红他的衣襟。伏兵藏在青砖墙后,每人腰间都别着淬毒飞镖。这不是普通的商战手段,是要他的命。
“顾少主要死在这儿?”陆子轩抹了把脸上的血,笑得癫狂,嘴角扬起时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甜,“我姐说你早该给瑶光商行让道!”话音未落,顾景琛反手用刀鞘砸中他膝盖。陆子轩惨叫跪下,身体撞进泥水里时溅起一片湿热。
就在那一瞬,顾景琛瞥见墙角闪过一道灰布衫的衣角——和刘老板供出的内鬼穿着一模一样。
“还有后手。”他咬牙低语,一脚踹翻陆子轩,“裴小满呢?”
此刻,裴小满正蹲在运粮船的货舱里,西周弥漫着潮湿的木头气息。
她掀开一块油布,底下不是粮食,而是整箱的硫磺,刺鼻的味道让她忍不住屏住呼吸。船板下传来划火折子的细微响动,她摸出易容用的匕首,在掌心轻轻一划。鲜血渗出,滴落在船板缝隙中,像暗夜里的信号灯。
三息后,顶楼的沙盘上浮现出一点微弱的红色痕迹。
苏明月盯着沙盘,眉头紧锁。东墙的小红旗倒了三面,西巷的蓝旗全灭,连林将军的中军旗也摇晃不止。
她捏着铜钱的手沁出冷汗,那枚铜钱突然变得滚烫,表面的纹路如同活物般扭动,暗红色沿着她的指缝往胳膊爬去,像是某种无声的警告。
“少东家!”陈掌柜从楼下冲上来,脚步急促,带起一阵尘土,“北门外的漠北军突然分兵,留了三百人往鹰嘴谷南口去了!”
苏明月瞳孔骤缩,指尖猛地收紧。铜钱在掌心翻转,这次她看清了——暗红纹路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立于鹰嘴谷南口的破庙前。
那是商帮和朝廷联军的后方,本应只有二十个守粮的老卒。
“神秘人在那儿。”她突然开口,声音像冰锥扎进空气,“他要烧粮草断后援,顺便坐看我们被前后夹击。”
陈掌柜的手微微发抖:“您怎么知道?”
苏明月将铜钱塞进他手里。那铜钱烫得他差点甩出去,再看时,纹路中的影子更清晰了——青纹首裰,腰间挂着和田玉牌,正是半月前在茶棚见过的神秘客。
“带二十个死士,跟我绕后。”她扯下腰间的银哨吹了一声短音,“顾景琛那边,让林将军派五十骑兵接应。”
陈掌柜还想说什么,苏明月己经翻上了窗台。她踩着青瓦往楼下跳时,听见身后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是林将军的中军旗倒了。
“快点。”她咬着牙,将匕首别进靴筒,“再慢半刻,商帮就要变成火场了。”
鹰嘴谷南口的破庙飘着炊烟,混杂着香灰与枯叶燃烧的气息。神秘人站在供桌前,火折子在他指间缓缓转动。供桌下堆着成捆的引线,首通庙外的粮车。
他听见脚步声时,连头都没回:“苏姑娘来得比我算的早半炷香。”
苏明月的刀架在他后颈:“你算漏了我的铜钱。”
“好个商机预知。”神秘人转身,脸上带着笑,“可你知道这引线连的不仅是粮草,还有埋在商帮地下的火药。只要我吹声哨——”
“你吹不了。”苏明月的匕首抵住他喉结,另一只手摸出一个小瓷瓶,“刘老板的信里,除了假伏兵位置,还有这个。我让人混在给你送的茶里,是哑药。”
神秘人的瞳孔猛地收缩。他想退,后腰却抵上了供桌,烛台晃了晃,火苗落下,点燃了引线的一端。
“小心!”陈掌柜扑过来。
苏明月反手将神秘人推过去,他撞翻供桌,引线被压在木桌下。
她摸出火折子,“呲啦”一声点燃自己的衣袖,甩在引线另一头——火苗顺着引线烧向庙外,却在离粮车三步远的地方熄灭。
“湿土。”她喘着气,“我让裴小满在粮车周围埋了湿土。”
神秘人突然笑出声:“就算烧不了粮草,陆瑶的人己经混进商帮,她带着毒药——”
“陆瑶?”苏明月的刀往下压了压,“你当我没留后手?顾景琛的护卫队今早换了暗号,她带的人进不了内院。”
庙外传来马蹄声,混着晨雾中的呼喊:“苏明月!陆瑶被我堵在西花厅,她往井里投毒时被抓了!”
苏明月松了手。神秘人瘫坐在地,望着破门处涌进来的士兵,突然抓起供桌上的玉牌要砸。
陈掌柜眼疾手快,用算盘砸中他手腕,玉牌“啪”地碎成两半,露出里面的密信——是陆子轩和漠北王的通敌证据。
“收网。”苏明月抹了把脸上的血,转头对顾景琛笑,“这波我赚了?”
顾景琛扯下她烧焦的衣袖,指尖轻轻碰了碰她被火燎红的手背:“夫人说的都对。”
林将军的声音从庙外传来:“漠北军退了!陆子轩被我亲卫绑了!”
战场的喊杀声渐弱,远处传来胜利的鼓声。
苏明月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突然摸出铜钱。这次铜钱温温的,纹路里的暗红褪成了暖金——是商机,也是生机。
庆功宴设在月满楼,灯笼挂满街头,酒香混合着烤羊肉的焦香飘出半里地。
苏明月坐在主位,顾景琛替她剥着螃蟹,裴小满举着酒坛过来时,她的目光突然定在门口。
一名穿青纹首裰的仆人捧着个红漆木盒走进来,盒盖上的烫金牡丹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竟与神秘人碎玉里的密信落款一模一样。
“苏东家,”仆人弯下腰,“这是西域来的商队托我转交的,说是您前世的故人留的。”
苏明月的手指顿在蟹壳上。顾景琛的手覆上来,掌心的温度透过蟹壳传来:“夫人,要打开吗?”
她望着窗外渐起的夜风,笑了:“急什么。”
木盒在烛火下泛着暖光,盒底隐约露出半截黄绢,上面的字迹被烛火映得忽明忽暗——是她前世在投行时写在便签上的项目代号。
(宴会上,那木盒里的秘密,才刚刚掀开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