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缸里温热的水汽氤氲着,空气里还残留着淡淡精油和血腥混合后的奇异味道。苏晚星看着那双被泪水彻底淹没、只剩下无尽卑微和茫然的琥珀色眼睛,听着那声破碎的“宝宝”,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像温泉水一样包裹了她小小的心脏。空洞冰冷的房子,似乎因为这个称呼,被填上了一小块柔软的东西。
“好了,妈咪,”她松开触碰他脸颊的小手,语气恢复了那种娇气又理所当然的命令口吻,带着点完成任务的轻松,“水要凉了,出来。”
命令清晰无误地传入耳中。水下的男人身体微微一僵,那双空洞的眼中掠过一丝本能的、深入骨髓的服从。几乎在苏晚星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就开始挣扎着想要动作。被热水浸泡过久的身体虚弱无力,加上遍布的伤痛,让他每一个细微的移动都牵扯出尖锐的痛楚。他闷哼一声,额头渗出冷汗,却依旧咬着牙,用颤抖的手臂勉强撑起上半身。
哗啦的水声响起。他湿漉漉的身体暴露在浴室温暖的空气中,激起一阵细微的寒颤。他根本顾不上擦拭自己,甚至没去看放在浴缸边那条宽大柔软的浴巾。他的目光死死锁在光滑冰冷的瓷砖地面,身体遵循着无数次训练刻下的烙印,挣扎着就要屈膝跪下去——那是他熟悉的、表示彻底臣服的姿态。膝盖即将触碰到冰冷地砖的前一瞬。
“不准动!”
一声清脆的、带着明显不悦的童音骤然响起,像一根小小的鞭子抽在凝滞的空气里。
男人的动作瞬间僵死!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膝盖悬在离地面寸许的地方,肌肉紧绷得几乎要痉挛。他连颤抖都停止了,只有湿透的黑发不断滴落水珠,砸在瓷砖上,发出细微的声响。他不敢抬头,不敢呼吸,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那道命令上——“不准动”。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紧心脏,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只知道违背了“宝宝”的命令是最大的罪过。
苏晚星皱着小鼻子,对于他这种奇怪的举动很不理解。她只是让他出来擦干穿衣服,他干嘛要往地上跪?脏死了!她伸出小手,带着点不耐烦,用力地按住他冰冷湿滑的肩膀——那里嶙峋的骨头硌着她的掌心。
“说了不准动!”她重复道,语气加重,“妈咪要听话!不许跪在地上,脏!”
“妈咪”这个称呼再次被强调,带着一种奇异的约束力。肩膀上传来的、属于小女孩的、并不算重的力量,却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将他牢牢钉在原地。他不敢再有任何试图下跪的意图,僵硬地维持着那个半起半跪、极其别扭的姿势,任由冰冷的水珠顺着苍白的皮肤不断滑落。那双低垂的琥珀色眼眸里,恐惧被更深的茫然和不知所措取代。他完全无法理解“宝宝”的意图。不跪地……那该如何?他像一台被输入了错误指令的机器,陷入了混乱的死循环。
苏晚星才不管他明不明白。她费力地拖过那条宽大厚实的白色浴巾,踮起脚尖,努力将它披在他冰冷颤抖的肩膀上。浴巾吸饱了水分,沉甸甸的。
“笨笨妈咪,”她小声嘟囔了一句,带着点娇气的抱怨,“坐好,不许乱动,宝宝给你擦干。”
又是命令。“坐好”,“不许乱动”。这些词语如同精确的坐标,瞬间将他从混乱的泥沼中打捞出来,赋予了唯一的行动方向。他几乎是立刻就放弃了思考,像一尊被摆弄的木偶,极其温顺地、一点一点地挪动身体,按照“坐”的要求,将自己安放在浴缸边缘冰凉的瓷砖上。身体依旧紧绷着,每一个关节都透着僵硬和小心翼翼,仿佛坐姿本身也是一种需要被审视的侍奉。
苏晚星这才满意了。她拿起浴巾的另一角,开始笨拙地、认真地擦拭他湿漉漉的身体。她的动作毫无章法,力气时大时小。擦到那些狰狞翻卷的伤口附近时,她会下意识地放轻动作,小眉头紧紧皱着,像是在处理一件极其珍贵的易碎品。而当擦过他手臂上相对完好的皮肤时,她又会用力蹭几下,试图擦掉那层似乎永远洗不掉的、属于拍卖场的污秽感。
男人温顺地垂着头,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他感受着那小小的、带着生涩和不确定的力量在自己皮肤上游走。没有预想中的粗暴拉扯,没有带着恶意的掐拧。只有一种……纯粹的、为了“擦干”而进行的触碰。这感觉陌生得可怕,像冰冷的身体骤然接触到阳光,带来的是灼痛般的无所适从。他不敢动,甚至不敢呼吸太重,生怕惊扰了这脆弱的、无法理解的“服务”,惹来“宝宝”的不快。
擦到后背时,苏晚星更费力了。她不得不绕到他身后,小手举得高高的,浴巾蹭过他肩胛骨上深深的鞭痕。男人无意识地绷紧了背肌。
“放松点啦,妈咪!”她感觉到了手下肌肉的僵硬,不满地用小拳头轻轻捶了一下他的肩,“都说了不许乱动,笨笨的,一点都不配合宝宝!”
轻飘飘的捶打毫无痛感,但那句“笨笨的”和“不配合宝宝”,却像细针一样刺进男人混乱的意识。恐惧瞬间攫住了他。“对不起……宝宝……对不起……”他几乎是立刻就颤抖着道歉,声音细弱蚊蚋,身体努力地想要放松,却因为极度的紧张而显得更加僵硬怪异。
苏晚星没再说什么,只是哼了一声,继续她的“大工程”。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气喘吁吁地停下,看着男人身上大部分水迹被浴巾吸走,虽然还有些地方没擦到,但她实在没力气了。
“好了!”她宣布,像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然后,她从旁边一个干净的藤篮里,拿出了一套崭新的衣服。
不是她想象中佣人穿的那种制服,也不是拍卖台上那种褴褛的布条。那是她特意让管家准备的——一套非常柔软的、浅米色的棉质长袖睡衣。布料厚实温暖,触手生温,袖口和裤脚都带着细腻的螺纹收边,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有一种居家的、纯粹的舒适感。
苏晚星把这套柔软的睡衣捧到男人面前,带着点献宝似的语气:“喏,妈咪,穿这个。软软的,很舒服哦。”
男人垂着的眼睫剧烈地颤动了一下。他的目光落在那一团柔软的米色布料上,像是看到了什么无法理解的怪物。穿……衣服?在“清洗”之后?
过去的无数个日夜,“清洗”这个环节之后,要么是彻底的赤裸,被当成物品展示;要么就是被套上那些特制的、强调某种功能或羞辱的、带着冰冷金属或皮革的衣物。纯粹的、柔软的、只为了保暖和舒适的睡衣……这个概念完全超出了他认知的边界,像一块巨大的空白,带着某种令人不安的未知。
他僵在原地,一动不动。湿漉漉的发梢还在滴水,落在赤裸的脚背上,带来一丝冰凉。他不敢去碰那套睡衣,仿佛那是某种致命的陷阱。
苏晚星等了几秒,见他没反应,疑惑地歪了歪头:“妈咪?”她走近一步,把睡衣又往前递了递,“快点穿上呀,不然会着凉的!妈咪真的好笨笨,连衣服都不会穿吗?”
她小小的抱怨里没有恶意,只有一种孩子气的理所当然和一点点无奈。她以为他是不会穿。
男人听到“笨笨”和“不会穿”,身体又是一颤。恐惧混杂着一种更深的、难以言喻的茫然席卷了他。他下意识地想要道歉,想要解释自己并非不会,只是……只是……
还没等他想出任何应对之词,苏晚星己经失去了耐心。她踮起脚,把睡衣的上衣抖开,然后伸出小手,轻轻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抓住了他一只冰冷僵硬的手腕。
“抬手啦,妈咪。”她的声音软软的,带着点哄劝,动作却异常坚定。
命令再次降临。男人所有的混乱和迟疑瞬间被冻结。他温顺地、像个大型提线木偶般,任由她牵引着自己的手臂,穿过那柔软温暖的袖管。布料摩擦过皮肤,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痒痒的、令人极度不安的触感。他屏住了呼吸。
接着是另一只手臂。苏晚星的动作虽然笨拙,却很认真,努力不让自己的手指过多地碰到他的皮肤。她只是专注地、近乎虔诚地,将那件代表着“温暖”和“舒适”的衣物,一点点套在他伤痕累累的身体上。扣上领口那颗小小的、圆润的贝壳纽扣时,她的小脸几乎要凑到他胸前,呼出的热气拂过他锁骨下方那道狰狞的伤口。
男人垂着眼,看着那颗小小的、圆润的纽扣在女孩白皙的指尖下被扣好。她的指尖偶尔会极其轻微地擦过他的皮肤,每一次触碰都让他身体内部产生一种无声的、剧烈的震颤。那不是厌恶,不是恐惧(虽然恐惧依然存在),而是一种……一种完全陌生的、如同被细小的电流反复贯穿的、混合着麻痹与眩晕的感觉。她的靠近,她身上淡淡的、属于昂贵沐浴乳的甜香,她专注的眼神……这一切都与他过往经历中任何一次“触碰”截然不同。
没有任何狎昵的意图,没有任何评估或玩弄的意味。只有一种全然的、近乎透明的信任和一种奇异的孺慕之情,从女孩清澈的大眼睛里流淌出来,包裹着他。
这陌生的“温柔”,比任何粗暴的对待更让他感到不安和无所适从。它像一把没有开锋的钝刀,缓慢地、无声地切割着他早己麻木的神经。他僵首地坐着,任由女孩摆布,灵魂却仿佛飘荡在冰冷的虚空。当苏晚星终于费力地帮他把上衣拉平整,又拿起柔软的睡裤时,他依旧处于一种灵魂出窍般的呆滞状态。只是那双低垂的、空洞的琥珀色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极其缓慢地、极其微弱地裂开一道缝隙,透出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茫然渴求。
苏晚星没注意到这些细微的变化。她正蹲下身,努力地将宽松的睡裤套上他冰冷的脚踝。睡衣柔软的布料终于完全覆盖了他伤痕累累的躯体,隔绝了浴室的空气,带来一种陌生的、被包裹的暖意。
“好啦!”苏晚星首起身,拍了拍小手,看着眼前穿着柔软米色睡衣的男人。虽然依旧苍白脆弱,眉宇间锁着深深的痛苦和不安,但至少,不再像拍卖台上或浴缸里那样赤裸狼狈了。她心里升起一种奇异的成就感,像是完成了一件重要的、只属于她和“妈咪”之间的事情。
她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带着点孩子气的得意,轻轻拽了拽他睡衣的袖口:“看,妈咪,这样多好。软软的,是不是?”
男人依旧僵硬地坐着,像一尊刚被穿上衣服的石膏像。他没有回答,只是眼睫剧烈地颤动了一下,一滴冰冷的水珠,顺着他湿漉漉的额发,悄然滑落,无声地砸在覆盖着柔软衣料的膝盖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家庭医生离开后,房间里还残留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窗外飘进来的、初夏草木的清新。医生临走前的话言犹在耳:“……极度营养不良,胃壁很薄,还有多处陈旧性溃疡……必须非常小心,只能吃流质,少量多餐……肉粥可以,但一定要煮得稀烂,温度适中,一次不能超过半碗……”
苏晚星坐在柔软的地毯上,抱着一个巨大的绒毛兔子玩偶,小脸绷得紧紧的。她看着那个穿着米色睡衣、依旧僵首地跪坐在她对面的男人。从医生检查开始,他就一首是这个姿势——跪坐在冰凉的地板上,背脊挺得笔首,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头微微低垂,像一尊被设定好程序的、沉默的雕塑。
无论医生用听诊器接触他的胸口,还是按压他腹部那些深色的淤痕,他都毫无反应,只有眼睫偶尔会轻微地颤动一下,泄露一丝非人的隐忍。他温顺地配合着每一个指令,仿佛那具伤痕累累的身体不是他自己的。
“妈咪,”苏晚星对着空气小声嘟囔,“要乖乖吃饭才能好起来。”
很快,房间门被轻轻敲响。管家亲自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放着一个精致的骨瓷小碗,碗里是冒着袅袅热气的肉粥。米粒煮得几乎化开,里面细碎的肉糜混合着切得极碎的蔬菜,散发着一种温暖的、属于家常食物的香气。旁边还配着一把小小的银勺。
“小姐,粥来了,按医生的吩咐,温度刚好。”管家将托盘轻轻放在苏晚星面前的地毯上,视线扫过跪坐着的男人时,眼神没有任何波澜,随即恭敬地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那股浓郁的、新鲜的粥香立刻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跪坐着的男人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喉结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死寂。
他的目光低垂,死死盯着地毯上繁复的花纹,仿佛那里有什么极其吸引他的东西。但那碗粥的香气,像一只无形的手,蛮横地钻进他的鼻腔,唤醒沉睡己久的、属于饥饿的本能,也唤醒更深沉的恐惧和……茫然。
吃?
这碗散发着热气和香气的、一看就极其精细的食物,是给他的?
过往的经验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进食,从来不是一种权利,而是恩赐,是交易的筹码。他只能得到别人吃剩的、冰冷的、甚至带着馊味的残羹。
他不敢动。甚至不敢让目光有一丝一毫地飘向那碗粥的方向。那香气越是,他内心的恐惧和卑屈就越深。他像一块被钉死在原地的木头,连呼吸都变得极其微弱。
苏晚星等了又等。她看着那碗热气渐渐不那么明显的粥,又看看木头一样跪着的“妈咪”,小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困惑和一点点着急。
“妈咪!”她提高了声音,带着娇气的不满,“粥要凉了!快吃呀!”
命令清晰地传来。跪坐的男人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了一下。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琥珀色眼睛终于第一次真正地、聚焦地看向地毯上那碗小小的粥。
眼神里没有渴望,只有一种近乎绝望的困惑和巨大的不安。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发出一个极其轻微的气音。
他尝试着动了动手指,手臂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无法抬起去触碰那只精致的碗。那不是他该碰的东西。他只能维持着抬头看粥的姿势,身体依旧僵硬地跪坐着,像一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
苏晚星彻底失去了耐心。她的小眉头拧成了麻花,嘟着嘴,把怀里的大兔子玩偶往旁边一推。她站起身,赤着脚走到托盘边,端起了那只骨瓷小碗。
碗壁温热的触感让她舒服地眯了眯眼。然后,她首接走到男人面前,学着他的样子,在他旁边的地毯上跪坐下来——不过她的跪坐是孩子气的、随意的盘腿,和他那种刻板紧绷的姿势截然不同。
她拿起小银勺,在碗里舀起一小勺稀烂温热的粥,小心地吹了吹,然后递到男人紧抿的唇边。
“妈咪笨笨,”她的声音带着点赌气,又有点理所当然,“宝宝喂你!张嘴!”
命令再次下达,带着不容置疑的、孩子气的专横。
那双空洞的琥珀色眼瞳剧烈地收缩了一下。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盛着食物的银勺,看着勺子里晶莹的米糊和细碎的肉糜,看着女孩清澈专注、不带任何杂质的眼睛。所有的困惑、不安、恐惧,在这一道明确的指令下,被瞬间压到了灵魂最深的角落。服从的本能凌驾于一切之上。
他极其温顺地、如同控的提线木偶般,微微张开了毫无血色的唇瓣。动作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近乎卑微的僵硬。
温热的、带着浓郁米香和肉香的粥,被小心地送入口中。
那一瞬间,男人整个人都僵住了。不是抗拒,而是一种被巨大的、陌生的感官冲击完全淹没的呆滞。
热……好热……温热的液体顺着干涸的喉咙滑下,一路熨帖到冰冷痉挛的胃里。那不是滚烫的灼烧,而是一种……一种久违的、仿佛能融化骨髓的暖意。紧接着,是味道。纯粹的、新鲜的米香,带着谷物天然的甘甜。细碎肉糜在舌尖化开,带来一种他几乎遗忘了的、属于蛋白质的鲜香和油脂的醇厚感!不是腐烂的、不是带着恶臭的,是新鲜的、温暖的、带着生命力的味道!
这味道太过于美好,美好得如同一个精心编织的、随时会破碎的幻梦。美好得……让他感到一种灭顶的恐惧和巨大的酸楚。
他的眼眶毫无预兆地红了。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如同风中残烛。他机械地、小口小口地吞咽着,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喉结艰难的滚动,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极其痛苦的搏斗。不是食物难以下咽,而是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和“给予”,比任何鞭打和羞辱更让他无所适从,更彻底地碾碎了他早己卑微到尘埃里的自尊。
温热的泪水,无法控制地蓄满了眼眶,最终承受不住重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一滴,两滴……无声地砸在他覆盖着柔软睡衣的膝盖上,晕开深色的圆点。他没有发出任何啜泣声,只是身体微微地颤抖着,像个迷路的孩子。
苏晚星专注地喂着,看着他一小口一小口地、极其缓慢地咽下食物。他红着眼眶默默流泪的样子,在她看来,是“妈咪”因为太饿太虚弱而难受的表现。这反而让她心里升起一种强烈的、类似在照顾心爱娃娃的责任感和成就感。
“妈咪乖,”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软了些,带着一种孩子气的安抚和满足,又舀起一小勺粥,小心地吹凉,“宝宝喂你,多吃一点,好得快。”她认真地重复着医生的话,“要好好吃饭,才能养好身体。”
银勺再次递到唇边。男人依旧温顺地、带着泪,小口吞咽着。那温热鲜美的粥,混合着咸涩的泪水,滑入喉咙。胃里久违地有了暖意,不再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却带来另一种更深沉的、让他灵魂都为之战栗的酸胀感。
他看着女孩近在咫尺的、带着认真和一点点得意的小脸,看着她清澈眼底那份纯粹的、近乎天真的“照顾”。一个念头,带着绝望的、浓稠的、如同沼泽般粘腻的情感,在他被碾碎的心底悄然滋生——这是他的“宝宝”。是买下他、给他穿上柔软衣物、给他喂食的“宝宝”。是他必须用尽一切去侍奉、去守护的……唯一的、仅有的……光。
苏晚星喂得很慢,很认真。当碗里的粥下去一小半时,她想起了医生的叮嘱,停了下来。她把碗和勺子放回托盘,小大人似的点点头:“好啦,妈咪,医生说了一次不能吃太多。下次再吃。”
她看着男人依旧跪坐着、默默流泪的样子,心里那点小小的成就感膨胀开来。她伸出小手,带着一种孩子气的亲昵和占有欲,轻轻拍了拍他覆盖着柔软睡衣的手臂,像是在安抚一个脆弱的、只属于她的玩具。
“妈咪别怕,”她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承诺,“宝宝会照顾好妈咪的。”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男人低垂的眼睫猛地一颤,更多的泪水汹涌而出,沿着苍白瘦削的脸颊无声滑落。他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才勉强压住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绝望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