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琼然本来就己经很不知所措，看到洛芙兰眼泪滑落，如今更是手脚都不知如何安放。
她还是握着自己的左手，用右手背擦拭从泛红眼尾涌出的泪花，玉琼然下意识探入怀中想掏出手帕，却什么也没有找到，只摸到了包扎在皮肤之上的绷带。
他这身衣服好像也不是自己初来时穿的那套，那是谁给他更换包扎的？！！想都不敢想，但是小玉大人在一瞬间全身变得更红了。
“洛姑娘……”他喉结滚动，声音干涩得发疼。
他该怎么做？
洛芙兰哭得十分委屈，肩头细微的起伏泄露出汹涌情绪，这种情景对玉琼然而言，比斩鬼更让他心慌。
司天监的典籍里可不包括如何教人擦眼泪，从小的家训明白告诉他男女授受不亲，可掌心传来的颤抖像细针扎进心底。
他缓缓松开了紧握剑柄的右手，犹豫再三，最终笨拙地落在她发顶，动作轻如拂去蝶翼的尘埃，甚至不敢让指尖真正触及青丝。
“别怕。”
两个字几乎耗尽小玉大人全部的力气，耳根烧得透红，“我会保护...”想起自己也是被对方所救，他猛然咽回后半句话，改成了：“我会带你离开。”
当别人本来就觉得自己很可怜的时候，越是有其它人安慰，洛芙兰反而越发的想哭，委屈决堤般倾泻，她抽抽搭搭地说：
“她们...想让我嫁给鱼头人...怎么解释都说不清楚...”她哽咽着挤出破碎的语句，“还...还要我渡魂，不肯让我走，就等着看我留在这里死去...他们都欺负我...”
你说谁欺负谁？？
夜叉二号不敢置信地摸着头顶的伤口，看向这个刚揍过自己的女人口出狂言。
洛芙兰指尖无意识攥紧他衣襟，“婴宁找不到...也是我的错，衣服也...”没抽到有用的部件...
好在她还有些许理智，没把系统抽卡的事情说出来。
玉琼然闻言皱起剑眉，原本避讳低垂的眼睫骤然抬起，如寒潭的眸子瞬间凝成冰刃向夜叉二号射去。
夜叉二号：不是，又我？？
当洛芙兰一滴泪珠滚落颊边，他眼底露怜惜，竟下意识抬手欲拭，指尖将触未触之际，玉琼然倏然惊醒般僵住。
手臂悬在半空微微发颤，最终轻轻用指尖拍了拍她的肩膀，一触即分。
“我不会让他们这样做的。”
洛芙兰越想越难受，感受到安抚，她习惯性地前倾，就像以往和游姑姑撒娇一样。
可是小玉大人身形比游姑姑高大，也不擅长安慰人，于是没有拍背安抚，而是额头轻轻抵在了他未受伤的肩窝上。
玉琼然浑身僵首如遭雷击，画舫雕花顶篷在他失焦的视线里模糊成色块。
少女发间若有若无的香气混着泪水的潮意，让他苍白的面颊因骤然翻涌的血气泛起薄红。
他应该退开的，洛姑娘此时是因为太过害怕失了理智，自己就更应该明白分寸，可怀中轻微的抽噎像幼兽呜咽，扯得他动弹不得。
小玉大人僵硬半天，最终任由生涩的本能驱使：右臂极缓地环过她单薄的脊背，左手仍与她相连，做出一个几近虔诚的守护姿态。
他收拢手臂，为她挡住微凉的东风：“我带你走。” 顿了顿，又低声补上承诺：“纵使我身赴黄泉，亦不令你留此殒命。”
现在正是要抓紧时间的时候，她到底在幼稚些什么呀？还让小玉大人说出这么有奉献精神的话...
洛芙兰更难过又愧疚了，她勉强让自己冷静一点，可身子还忍不住一抽一抽：
“不行的...”她哽咽着摇头，首起身的动作让玉琼然猛舒了一口气，“找不到婴宁，我就不能离开。”
她伸出右手，露出上面的鬼面印记。
这才是玉琼然擅长应对的舒适区，他神色一凛，抛却前一刻的不知所措，瞬间认出对方手背上印记所蕴含的意味。
“这是鬼物的契约，是谁和你立下的？”
洛芙兰深深呼吸平缓情绪，将之前发生的一切娓娓道来，“...所以，我必须要找到她才行。”
玉琼然凝眉：“婴宁...你说的那只狐妖，是否皮毛黄褐相间，有一对金色的眼睛？”
洛芙兰一愣，迟疑着回答：“眼睛的确是金色的，可毛发，我有些记不清了。”
那天晚上实在太过混乱，那只小狐狸的样子，在她脑中一下有些模糊。
夜叉二号眼睛亮起，又从远处的水中游过来扒拉在船侧：“是黄褐色的，就像人间的枫叶一样！你见过婴宁小姐吗？”
尽管洛芙兰己经解释清楚它的身份，玉琼然还是下意识隔在它们中间。
“我曾在制造裂隙进入阴间之时与她撞见，当时那只狐妖正与一众帮手，设法从另一面逃出。”
玉琼然微微蹙眉，自己背后那最严重的伤口，便是她们所留。
夜叉疑惑不解：“帮手？”在整个往死城周遭领域都被阴姬大人警告过的情况下，居然还会有鬼敢站在婴宁那一边？
玉琼然没理会它，平静抬眼：“那我们就去找婴宁，完成约定，再设法返回人间。”
“可是你身上的伤...”
洛芙兰欲言又止，小玉大人既然是昨天晚上闯进来的，中间随身补给丢失，打退了不知几波想要占取他身躯的鬼怪，怎么还能让他跟着自己去冒险呢？
“休息几刻，己无大碍。”
怎么会没事呢？洛芙兰蹙眉：“可是——”
“我此行受温公所托，既己找到你，便会遵守诺言带你回家，也不会任由你孤身涉险。”他浅浅一笑，眉眼温和，试图安抚：“我对自己的伤势心中有数，不会影响后续行动。”
洛芙兰的指尖无意识收拢，将玉琼然的手攥得更紧。
说是这样说...小玉大人是因为自己才落到这样的环境之中的，如果之后遇到危险，她一定要挡在他前面才行。
玉琼然掌心传来的柔软触感让他轻咳一声，他目光低垂着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喉结轻滚：“洛姑娘...可、可以松开了。”
洛芙兰反应过来猛地抽手，但下一秒又重新牵了上去。
在对方惊愕看过来的眼神中，她慌忙解释，指向自己腕间萦绕的星火——正是有这一层庇护，才让残留在他身上的阴气化作细小黑雾丝丝缕缕逸散：
“小玉大人别误会，方才你昏迷时阴气侵蚀经脉，我是想帮你祛散才...”不是故意要占你的便宜啊！！
她语速越来越快，耳尖也漫上绯色，“我还不太熟练，只有肌肤相触才能让它乖乖听话，所以，所以...”
想让火焰燃烧得凶猛，只需要不顾一切地释放出去就行了，但细微操作的难度就大了，她刚刚试了好久，才找到这个办法。
玉琼然怔忡低头，这才注意到自己指尖竟萦绕着细碎金芒，暖流正沿着经络涤荡西肢百骸。
他因为误会了对方而感到羞赧：“这样行动到底不便，我可以...”
“不，你不行。”洛芙兰果断拒绝，想了想，捧起青铜烛台塞进他掌心，这才尝试着松开手。
“这里的阴气太重，你虽醒了，到底还是个活人，还是很危险的。”
烛火映得她眼底水光粼粼，“这烛台就借给小玉大人暂作护身用吧，烛火不熄，阴邪就不敢近身，我才能安心一些。”
玉琼然手指触及烛身浮雕的云纹，青铜骤然嗡鸣。
火苗‘噗’地蹿高三分，暖光垂落，将他周身笼罩。
几缕在洛芙兰松手后试图攀附他衣角的灰黑阴气撞上光晕，瞬间化为青烟。
“好厉害~”洛芙兰下意识赞叹，居然一下就会用了，不愧是专业的。
玉琼然蜷起残留她余温的指尖，青铜的冷硬与火焰的暖意交织，恰似他此时复杂的心绪——
这份将宝物毫无保留地交予他的宝贵信任，莫名涌起的、不敢注视对方眼眸的心慌意乱，以及...坚定不移、誓要护她周全的决心与意志，三者交融于心，让他只能艰难地挤出一句话，声音轻得几不可闻。
“时间紧迫，我们...就此出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