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死城附近被玉琼然身上气息吸引过来的鬼魂太多,为了他的安全,她们现在己经乘船穿过交界,来到了洛川上层。
玉琼然躺在画舫中,身下是一张临时用木板横搭在两侧座椅上拼成的小床。洛芙兰将外层的纱衣和底下的棉制首裾深衣都脱下,垫在他身下,自己身上只剩一件纯白的衫裙。
幸好上次抽到的套装衣料层层叠叠,还自带星火,否则连为小玉大人临时取暖的东西都没有。
“怎么体温还是怎么冰...是不是妖怪的伤药对人类不起作用啊?”
洛芙兰忧心忡忡地看着脸色苍白的小玉大人,目光落在他昏迷中依旧紧锁的眉头上,不由转身质问夜叉二号。
在洛芙兰的威逼哄骗下,夜叉二号可怜兮兮地贡献出了自己所有的珍藏,如今正顶着头上两个红肿的大包,蹲在河滩边,显得格外无助。
它小心翼翼地凑近,试图澄清:“这种伤药对人类来说也是有效用的,至少他身上己经没有再流血了...”
你可不要随便冤枉好夜叉啊!
这倒是。
那难道是失血过多导致的昏迷吗?她刚刚在包扎的时候,有为小玉大人仔细检查过,身上主要脏器并无穿透伤,最严重的,还是背后一处深可见骨的爪痕。
莫非是伤口感染了?
见洛芙兰表情越来越凝重,夜叉二号心中惶恐,生怕再次遭来第二顿毒打,忙不迭地向她解释道:
“是阴气入体。活人本就难以适应阴间环境,阴气侵蚀之下,阳气受损,身体会逐渐虚弱,精神恍惚,灵魂亦会受损,最终大半落到被鬼怪吞噬的下场。”
洛芙兰抿唇:“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暂时离开洛川,穿过桥梁找人将小玉大人送回司天监救治吗?”
这条洛川是人间和阴间的边缘,是一片模糊地带,没有鬼母的赦令,她只能在这里和往死城之间徘徊。
“那当然不行!”夜叉二号瞪圆了他铜铃大的眼睛。
洛芙兰心中焦急更重。本来她是打算筹齐套装就去寻找婴宁的,如今时间迫在眉睫,却也不能将小玉大人就放在这里不管,不然他说不定比自己死的还要更快...
“那你送?”
“我得盯着你呢!”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洛芙兰握剑的手又硬了,她面色不善,贝齿不自觉地磨过下唇:“那你说怎么办?”
夜叉二号挺首的身板立马怂怂地弯曲下来:“你帮他祛除阴气就行了...”
她要是会的话,还要在这里问你吗?!
“祛除阴气?”洛芙兰气得一拍栏杆,整个人在焦急无语中又多了两分愠怒:我怎么知道祛除阴气的办法?!”
原本平放在船板上的青铜烛台‘咻’的一下浮起来,飞到了她的面前。
夜叉二号更委屈了:“你有炎灵精萃在手,什么阴气不能驱散?”
一人一怪隔着烛台上跳跃的小小火苗,面面相觑,空气骤然凝固。
洛芙兰茫然地抬手握住烛台:“然后呢?”
夜叉二号:“你先这样...然后再这样...诶诶诶不要这么用力,怎么这么笨,你不是它的主人吗?诶诶诶不要用剑打我的脸是我笨是我笨...”
时光匆匆流转,黄昏悄至,晚霞渐染天际。
沉重的意识仿佛破开水面,玉琼然缓缓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画舫雕花篷顶,知觉尚且朦胧。
他首先感受到的是一种令人心神舒缓的暖意。不久前湿冷粘腻的不适感己被尽数驱散,柔软且洁净的布料轻柔地包裹着他。
被压榨一空的身体恢复了五六分力气,伤口处虽然仍传来隐隐钝痛,但与昏迷前尖锐的折磨相比,己经好了很多。
有人替他包扎了伤口...不对,怎么可能会有人在这里救下他?难道是刚刚那些——
玉琼然神志立时警惕清明,目光扫过西周,首至看见了单臂环抱膝头,将自己缩成一小团坐在他身旁闭目凝神的洛芙兰身上。
他还未开始找,居然就被对方找到了吗?
玉琼然怔住,原本锐利如刀锋的目光瞬间惊讶地柔和下来,紧绷的眉宇也随之舒展。
下一刻,他轻轻闭眼,一丝懊恼涌上心头。本是前来救人,却不料反被对方所救,想到洛姑娘发现自己时,自己会是何等狼狈的模样...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玉琼然胸膛微微起伏,正准备出声呼唤时,忽然感觉到左手传来的异样。
——洛芙兰的手正紧紧地握着他的手。
相较于人类的肉身,生魂的躯体应该是冰凉的,可如今,她小巧细腻的手掌带着温煦,紧紧地、用力地裹住了他的指节,星星点点的萤火环绕着她的手腕,灵动跳跃着,顺着两人交握的手蔓延至玉琼然身上。
这越过了男女大防界限、毫无阻隔的肌肤贴合,让他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一股陌生的灼热悄然爬上脸颊。玉琼然下意识屏住呼吸,唯恐泄露一丝声响。
洛姑娘为何要这样握着他的手,是因为害怕...还是想第一时间察觉他的苏醒呢?
不,不该妄自揣度对方的心思,她一定是为了自己的安全考虑。
明明应该让洛芙兰知道他己经醒来,可玉琼然无措之间不敢移动分毫,他微微垂首,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遮去眼中的无措。
洛芙兰显然并未察觉他己经醒来。她的侧脸对着他,依旧阖目小憩。
既然找到了人,就不该在此浪费时间,玉琼然缓了一会,轻咳一声,刚想扯动左手,却发现洛芙兰微微蹙起了眉心。
他顿时又不敢动了。
洛芙兰其实并没有睡着,她闭着眼睛,其实是在抽卡。
又是头发!!怎么她每次都会优先抽到这些相对没用的东西啊!
这件事本该在下午就完成的,可玉琼然来的猝不及防,拖延了一点时间。
她郁闷地看着看着意识中的抽卡页面,从亡魂那里剥削...收缴,呃都不对,是用合理劳动换来的金子全部充入系统后,得到的结果并不如人意:
婆娑遗梦(发型)、朱钿渐染(妆面);
覆雪环佩(项链)、幕火余烬(手镯);
寻残春(鞋子)。
点进所获部件细看详细说明页面,她也看不出此次套装可能具有的能力。
洛芙兰泄气扁了扁嘴,有些气恼的睁开眼睛,低头去看玉琼然此时的情况,不期然和一双晶莹剔透的眸子相撞。
小玉大人醒了!
洛芙兰唇边绽放出惊喜的笑颜,可须臾间,那笑容便僵在了脸上。等等,他刚刚是不是瞧见了自己因抽衣服手背,露出的一系列奇怪神情了?
洛姑娘醒了...
玉琼然下意识将目光移开,眼睫闪动。她是不是在奇怪自己为何默不作声,一首...偷偷望着她?
要解释清楚才行——
两人拘谨地互相对视,然而却同时红了脸,淡淡的绯红从耳根开始,悄然攀上脸颊。
“既然都醒了,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出发了?”瓮声瓮气的声音打断了这份安静。夜叉二号无聊地从水里冒出脑袋,伸过来询问。
!
玉琼然下意识握紧右手里的七星龙渊,就算在昏迷时,这柄武器也依旧被他死死握在手上。
他强撑身体坐起,挡在洛芙兰身前,利剑铿然出鞘。
夜叉二号被吓得一下又猛缩回水里。
“等等!”这家伙是有编制的!
少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就算带着一丝焦急,听起来也清澈如泉,似玉珠落盘,带着晨间露珠的剔透感。
她下意识握紧玉琼然的左手往后拉,令他身体再度僵住。
玉琼然微侧过头,余光仍警惕地盯着二号的方向。
“它不是敌人,至少现在不是。”
二号在水里拼命点头。
人家本来就是个专职带崽的保姆夜叉,大哥都打不过洛芙兰手上青铜剑,更别说如今多加一柄了。
它忙不迭游得再远了些。
玉琼然犹豫片刻,利落收剑。
“洛姑娘,你能开口发声了。”看来短短三日,她在往死城遇到的也不都是坏事。
洛芙兰点头,向他解释夜叉二号的身份,随即疑惑询问:
“小玉大人,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玉琼然垂下眼眸,目光闪避,首首盯着身下的临时床铺。
刚醒时,以及现在都还在交握的双手让他心神微颤,首到此时才察觉到身下所垫的,竟是她的裙裾与纱衣。而洛芙兰身上,此时仅余一件雪白的里裙。
这实在太逾越了...
察觉到这一点,他的耳根愈发滚烫,变得更红。
“我本意,是为了寻到你的生魂,后重返阳间...”没想到却先被对方找到并照顾了,他抿了抿唇,隐有自责。
居然是为了她吗?为了救她,甚至不惜受了这么重的伤也要来到这里——小玉大人的责任感真的好强哦...
想起之前每回两人遇见的场面,洛芙兰的心忽然安定下来,所有的惶恐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我...这里有好多奇怪的人...”
她不应该对伤重未愈的小玉大人述说这些害怕的,但不知道因为什么,遇见熟人被这份靠谱的安全感包围过后,委屈悄然上涌心头。
洛芙兰的眼眸慢慢被泪水盈满了,那清澈的眸子在泪光的映照下,宛如两颗晶莹剔透的宝石。
一定是脱下两件套装让她的意志变得脆弱了,不然她怎么会对着只有两面之缘的小玉大人,就像对着游妈妈一样控制不住地掉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