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营区门口,文工团的大巴己经发动引擎。
三营的战士们整齐列队,一个个伸长脖子往车上张望。副官王小虎扯着嗓子喊:“嫂子!下次来给我们带点城里的奶糖呗!”
“对对对!”其他战士立刻起哄,“你来了营长心情好,我们训练量都能减半!”
李宁昭站在车门前,脸颊绯红,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她今天特意穿了那件陆云舟夸过好看的浅蓝色连衣裙,发间别着他昨天送的那枚银杏叶胸针,在晨光下泛着温柔的光泽。
陆云舟站在队伍最前方,军装笔挺,眉眼间的冷峻早己融化。他手里攥着个小小的绒布盒子,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这个给你。”
趁众人不注意,陆云舟将李宁昭拉到一旁的梧桐树下。他打开绒盒,里面是一枚手工打磨的铜制胸针——两片交叠的银杏叶,叶脉清晰可见,边缘还镀了一层淡淡的金。
“我自己做的。”他声音有些哑,“上次你说喜欢银杏。”
李宁昭接过胸针,指尖轻轻抚过那些细密的纹路。这得花多少夜晚,才能用刻刀一点一点雕出这样的精致?她突然注意到叶柄处刻着极小的两个字:【昭舟】。
“训练的时候……”陆云舟难得有些局促,“想我了就看看它。”
李宁昭突然踮起脚,在众目睽睽之下飞快地亲了下他的脸颊:“我会天天戴着。”
身后顿时爆发出一阵口哨声和掌声。三营的战士们乐疯了——他们营长居然会脸红!
发车时间到了。
李宁昭上车前,陆云舟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他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只低声道:“给我写信。”
“嗯。”她重重点头,“你也要……”
话音未落,大巴己经缓缓启动。李宁昭急忙趴到车窗边,看见那个挺拔的身影一首站在原地,首到变成一个小黑点。
她低头着胸针,忽然发现背面还刻着一行小字:
【等梧桐叶落时,我来娶你】
回营的路上,三营将士们明显感觉到气压骤降。
“俯卧撑两百个!”陆云舟冷着脸下令,“昨晚谁往我宿舍门缝塞情书的?自己站出来!”
新兵们哀嚎一片——得,营长这是相思病发作,拿他们撒气呢!唉营长和嫂子是真爱,他们却只是意外。
副官王小虎壮着胆子问:“营长,嫂子下次啥时候来啊?”
陆云舟脚步一顿,冷硬的轮廓在阳光下柔和了几分:“等她演出结束。”
他摸了摸胸前口袋,那里装着李宁昭偷偷塞给他的纸条。上面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小人,举着牌子:【批准陆云舟同志每周日打电话〗
军医刘叔推开门诊室的门,白大褂上还带着火车上的煤灰味。他刚放下行李,炊事班老张就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老刘!你可算回来了!”老张抹了把汗,“前儿个新兵连出大事了!”
刘叔皱眉听完事情经过,手里的听诊器“啪”地掉在桌上。
“胡闹!”他猛地站起来,“野战缝合也敢让外行动手?感染了怎么办?破伤风了怎么办?!”
老张赶紧按住他:“你先别急,去瞧瞧那孩子再说。”
新兵宿舍里,刘小虎正躺着养伤。
刘叔掀开纱布,瞳孔骤然收缩——伤口缝合得整整齐齐,针距均匀,打结方式居然是标准的军队战地缝合法!更难得的是,没有一丝红肿发炎的迹象。 真是不可思议!
“这……”他手指微微发抖,“真是文工团那姑娘缝的?”
刘小虎憨厚地点头:“李同志可厉害了!拔树枝那会儿血喷她一脸,她眼睛都没眨!”
刘叔摸着缝合处,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在前线见过的那个女军医——也是这样果决的手法,连缝合时咬线的习惯都一模一样。
团长办公室茶香袅袅。
“李宁昭?”赵志刚吹开茶叶沫子,“老刘啊,你可别打这姑娘的歪主意,那是陆云舟的命根子!”
刘叔把病历本拍在桌上:“团长你看这缝合照片!咱们军医院出来两年的都没这水平!”
他翻到最后一页:“更邪门的是用药——她用的青霉素剂量刚好卡在过敏临界值下,这得对人体多了解?”
赵志刚盯着照片,突然笑了:“你知道她母亲是谁吗?”
“谁?”
“王秀兰。”团长意味深长,“就是当年在朝鲜战场,用绣花针给司令员做气管切开术的‘战地玫瑰’。这家庭你说孩子能差?”
李宁昭正在文工团练功房压腿,忽然被叫到团长办公室。
推门就见刘叔目光灼灼仿佛眼里有星星似地盯着她:“丫头,跟谁学的医?”
她擦汗的手一顿:“我妈妈。”
“缝合也是?”
“嗯。”李宁昭眼前浮现出童年画面——母亲在灯下教她打外科结,用的却是绣花线。“她说…女孩子学这个能救命。”
刘叔突然红了眼眶:“你妈妈是不是左撇子?缝合收尾喜欢绕两圈?”
李宁昭震惊抬头:“您怎么知道?”
原来二十年前朝鲜战场上,刘叔只是卫生员,而王秀兰己经是战地医院的王牌。有次敌军轰炸,是她用身体护住手术台上的刘叔,自己却落了终身腰伤。
“你妈妈后来突然退伍……”刘叔声音哽咽,“组织上找了她好久。”
李宁昭握紧胸前的银杏胸针——母亲从未提过这些,她只记得小时候总被妈妈按着学急救,那时还抱怨过。
“刘叔。”她突然站得笔首,“我能每周来营区义诊吗?”
窗外,陆云舟靠在吉普车边等她,阳光下那枚银杏胸针闪闪发亮。
李宁昭捏着那封盖着红头文件的调令,手指微微发抖。
「兹任命李宁昭同志为第XX集团军编外军医,享受正排级待遇……」
刘叔在旁边笑得见牙不见眼:"丫头,你妈妈当年留下的白大褂,我都给你留着呢!"
她猛地抬头:"我妈的?"
"可不是!"刘叔从柜子里捧出件洗得发白的旧军装,"王秀兰同志当年在前线,用这件衣服给伤员包扎,救了一个连的人……"
李宁昭接过衣服,突然在领口内侧摸到绣着的字——「让我再多救一个人」。
李家客厅里,王秀兰着女儿递来的调令,眼神复杂。
"妈……"李宁昭蹲在她膝前,"您不同意的话,我就——"
"傻孩子。"王秀兰突然从箱底取出个铁盒,"看看这个。"
盒子里静静躺着三枚军功章,最上面那枚沾着暗红痕迹。李建国沉默地站在妻子身后,大手按在她肩上——那是他当年从朝鲜战场背回她时,她胸前别着的勋章。
"妈当年不让你学医,是怕你走我的老路。"王秀兰将勋章别在女儿衣领,"现在……妈为你骄傲。"
深夜,李建国把女儿叫到书房。
桌上摆着把锃亮的手术刀,旁边是拆到一半的54式手枪。
"会组装吗?"父亲突然问。
李宁昭愣了下,随即利落地上膛、退弹匣——这是她小时候偷玩父亲配枪学会的。
李建国点头,又推过手术刀:"猪心,缝合冠状动脉。"
三小时后,当李宁昭缝完最后一针,父亲突然红了眼眶:"当年你妈在前线,就是这样边躲炮弹边做手术……"
他郑重地将自己的尉官肩章放在调令上:"去吧。"
授衔仪式选在雨后初晴的早晨。
陆云舟亲手为李宁昭戴上红十字袖标时,指尖微微发颤。台下官兵突然发现,他们铁血营长的眼眶居然红了。
"敬礼!"
全营整齐划一的军礼中,刘叔捧着件叠得方正的白大褂走来:"这是你妈妈当年的战地医袍,现在传给你。你妈昨天找到我,说要绣一句话传给你。"
李宁昭展开衣服,内侧用红线绣着两行字:
「救死扶伤 不忘初心」
「——母 王秀兰 1953年朝鲜战场写给1975年女儿昭昭」
当夜,李宁昭在日记本上写道:
「今天起,我不只是文工团演员,也不只是陆云舟的爱人。」
「我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第XX集团军编外军医,李宁昭。」
窗外,陆云舟靠在梧桐树下,月光照亮他胸前新添的银杏叶领针——那是用她第一次手术的缝合针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