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方呆呆地坐在椅子上，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丝久违的光彩。他看着林默，嘴唇翕动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那碗蛋炒饭，不仅填饱了他的肚子，更像是把他枯萎的、关于厨艺的梦想，重新浇灌了一遍。
“方叔，”林默开口了，他的声音异常冷静，仿佛刚才那个惊天动地的发现，对他没有造成丝毫影响，“把店……再开一夜。”
“什么？”老方猛地抬起头。
“就一夜。”林默的眼神锐利如刀，首视着老方，“我们把店里最好的东西都拿出来，只做一席菜。就卖十个名额，每位……五百块。”
“五百？！”老方吓得跳了起来，“阿默你疯了？我们这小破店，谁会花五百块钱来吃一顿饭？”
“他们会的。”林默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魔力，“你只需要相信我。如果明晚过后，有任何一位客人不满意，我林默一分钱不要，从此不在申城做菜。但如果他们满意了……这家店，我要一半的股份。”
老方死死地盯着林默，他从这个年轻人的眼中，看到了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近乎疯狂的自信。那不是一个怀才不遇的厨师的孤注一掷，而是一个手握绝世武器的将军，在下一封必胜的战书。
或许是被那碗饭的余味所蛊惑，又或许是被林默此刻的气势所震慑，老方沉默了良久，最终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点了点头：“好……我陪你疯一次！”
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一张用毛笔手写的红纸，贴在了“老方家菜馆”紧锁的卷帘门上：“老店新生，一席定乾坤。明晚八时，十席为限，凭号入座。”
这则语焉不详的告示，在附近的老街区里，引起了一阵小小的波澜。大部分人都嗤之以鼻，认为这是老方关门前想最后再捞一笔的昏招。但也有少数好事者，和对那晚“回锅肉”传说有所耳闻的人，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还真的预定了座位。甚至，一位在本地小有名气、专门探访各种犄角旮旯小店的美食博主“申城刀客”，也闻风而来，订下了一个位置，准备写一篇《一家老字号最后的体面（或笑话）》。
第二天晚上，七点五十五分。
“老方家菜馆”的大门，准时拉开。店堂里的一切还是老样子，只是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十张桌子，铺上了崭新的桌布。没有菜单，没有喧哗，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
八点整，十位客人准时落座。林默穿着一身崭新的白色厨师服，从后厨走了出来。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客人们，平静地、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转身回到了属于他的战场。
后厨里，林默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他能清晰地“听”到前厅里客人们的窃窃私语，能“感受”到他们每个人身上散发出的怀疑、好奇、不屑等种种情绪。
他将那双乌木筷，郑重地摆放在了自己最顺手的位置。
随后，他睁开眼，眼中精光一闪。
第一道菜，开水白菜。
一道最见功力，也最容易被误解的顶级川菜。
当服务员将十个白瓷汤盅端上桌时，大厅里的议论声更大了。“开水白菜？这就是五百块钱的第一道菜？”“这不就是一碗清水泡菜叶子吗？”美食博主“申城刀客”更是撇了撇嘴，举起手机，准备拍下这“名场面”。
汤盅里，汤色浅黄，清澈见底，宛如一杯上好的龙井茶。几片嫩黄的白菜心，静静地躺在汤中，仅此而己。
“申城刀客”抱着嘲弄的心态，舀起一勺清汤，吹了吹，送入口中。
下一秒，他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他整个人如同被雷电击中一般，僵在了座位上，手中的勺子“当啷”一声掉进了碗里，发出一声脆响。
那是什么？
那真的是“开水”吗？不！当那口汤滑过舌尖的瞬间，一股醇厚、鲜美、霸道却又无比温柔的味道，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的整个口腔！那味道复杂到了极致，他能清晰地分辨出老母鸡的醇、金华火腿的咸、干贝的鲜、以及猪肘的润，数十种顶级食材的精华，仿佛被一位功力通玄的绝世高手，用匪夷所си的内力，完美地、不差分毫地，全部凝聚在了这一口清澈的汤里！
汤色清澈，味道却浓郁到了巅峰。鲜而不腻，醇而不俗，所有味道浑然一体，却又层次分明。这己经不是“好喝”能够形容的了。这是……这是对“鲜”这个字，最极致、最完美的诠释！
“申城刀客”的眼睛瞪得滚圆，他完全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忘记了拍照，忘记了写稿。他看着眼前的汤盅，如同在仰望一座神迹。
他猛地抬起头，环视西周。
整个大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表情，都和他一模一样。震惊，迷茫，不可思议。一位年长的食客，更是老泪纵横，喃喃自语：“这味道……是神仙做的吗……”
这诡异的、长达半分钟的寂静，就是一声最响亮的惊雷！
它炸响在每一位食客的心中，将他们之前所有的怀疑和不屑，都炸得粉碎。
终于，不知是谁，第一个带头鼓起了掌。随即，雷鸣般的掌声，响彻了整个“老方家菜馆”。
而在后厨，林默正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着眼睛，感受着这一切。
他能清晰地“看”到，一股股由纯粹的“震惊”和“喜悦”凝聚而成的、无形的能量，从前厅的每一位食客身上升腾而起，然后像乳燕投林一般，争先恐后地涌入他的身体。
那股能量，比从老方一人身上获得的，要强大十倍，百倍！
他体内那仿佛永远无法填满的黑洞，在这一刻被彻底淹没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强大的、几乎要让他呻吟出声的满足感和力量感，充斥着他的每一个细胞。
他感觉自己仿佛成了神。
林默缓缓睁开眼睛，眼中不再有丝毫的恐惧与犹豫。他拿起那双乌木筷，轻轻地吻了一下。
他知道，从今夜起，整个申城的美食界，都将因为他而颤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