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沈清月的耳膜,贯穿她的心脏!她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最后一丝支撑身体的力气瞬间被抽空。眼前顾砚山那张俊美却如同恶魔般的脸,在剧烈地旋转、扭曲、变形,最终被一片铺天盖地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彻底吞噬。
她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像一具被剪断了提线的木偶。手腕,却依旧被顾砚山那只冰冷如铁、仿佛永远不会松开的手,死死地、不容置疑地攥在掌心。
那滚烫的金红血液,在她苍白的手腕上蜿蜒流淌,勾勒出绝望的图腾,最终滴落在冰冷华贵的波斯地毯上,无声地渗开一小片暗沉的、不祥的印记。
黑暗中,顾砚山低沉的声音如同附骨之蛆,冰冷地钻入她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丝感知:
“来人。给她包扎。用最好的药给她补血。”
“从今往后,她住西暖阁,给我好生伺候。没有我的命令,寸步……不得离开督军府。”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那抹稀薄的灰白像是宣纸上晕开的淡墨,沈清月便己惊醒。昨夜的惊悸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心脏,让她无法安眠。她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无声地走到那扇沉重的雕花木窗前,用力推开。
一股裹挟着庭院栀子花甜香的晨风猛地灌入,带着初春清晨特有的凉意。然而,这股清甜之下,一股若有若无、铁锈般的腥气如同跗骨之蛆,顽固地钻入她的鼻腔。她厌恶地蹙紧眉头,目光投向庭院。
青石板铺就的地面湿漉漉的,在微熹的晨光中反射着幽冷的水光,显然被刻意清洗过。但那冲刷的痕迹太过用力,边缘处还残留着几缕淡得几乎看不见的暗红水渍,蜿蜒渗入砖缝,像是不肯散去的怨灵。昨夜,就在这里,有人倒下,或者……被拖走。空气里弥漫的不仅是花香和水汽,还有一种无声的肃杀。
沈清月下意识地抬手,指尖隔着薄薄的寝衣衣袖,轻轻碰触到手腕上缠绕的纱布。那里传来的隐痛清晰而深刻,瞬间将她拉回那个噩梦般的场景——昏黄的灯光下,那个被称为“活阎王”的顾督军,眼底翻涌着非人的猩红,像一头被血腥味刺激的凶兽,死死钳制着她,滚烫的唇齿带着绝望的渴求,狠狠咬破她的肌肤,贪婪地啜饮着她温热的血液。那尖锐的痛楚和濒死的恐惧,让她此刻仍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一股凉意从脚底首窜头顶。
“沈小姐安好。”一个带着怯意的声音打破了死寂。沈清月猛地回身,只见一个梳着双丫髻、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捧着一个红漆托盘,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她低着头,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声音清透得像初春柳叶上的露珠,“奴婢是新来的丫鬟,叫小桃。专门服侍沈姑娘的,换上这件藕荷色的罗裙可好?”
小桃小心翼翼地展开托盘中那件衣裙。藕荷色的轻纱如水般流淌,银线绣成的蝴蝶在缠枝花蔓间翩跹欲飞,随着她的动作,光线流转,泛起点点粼粼的微光,煞是好看。沈清月走近,指尖轻轻抚过那冰凉的纱料。这细腻柔滑的触感,却让她脑中蓦地闪过另一幅画面——昨夜那双同样冰冷、如同铁钳般掐住她脖颈的手!她呼吸一窒,强压下翻涌的恶心感,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好。”
小桃手脚麻利地服侍她梳洗。坐在那面磨得发亮的黄铜镜前,沈清月看着镜中人影,竟有些恍惚。小桃的手指灵巧地在她的青丝间穿梭,挽成一个精致的飞仙髻,斜斜插上一支点翠嵌珍珠的银簪。镜中的女子,眉如远黛,眼若秋水凝着寒霜,本是一副清丽绝伦的容颜,只是唇色苍白得几乎透明,不见半点血色,如同失了颜色的花瓣,平添了几分易碎的脆弱感。
“小姐真像画里走出来的仙子。”小桃捧着胭脂盒,由衷地赞叹了一句。她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几分小心和讨好,“就是气色……气色瞧着不太好。张副官特意嘱咐了厨房,炖了当归乌鸡汤,说是给小姐补补身子……”她一边说,一边悄悄觑着沈清月的脸色。
沈清月握着玉梳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张副官……那个顾砚山的心腹!窗外,一阵整齐划一、沉重而规律的皮靴踏地声由远及近,仿佛踏在人的心尖上。透过茜纱窗模糊的格子,隐约可见一队荷枪实弹的士兵,如同沉默的黑色铁流,从院墙下走过。他们的身影,让沈清月不由自主地望向东厢房的方向。那飞翘的檐角在逐渐亮起的天光中勾勒出冷硬的轮廓——昨夜,那个房间的灯火,彻夜未熄。
一股强烈的不安攫住了她。父亲!从被强行带入这督军府,她就再没见过父亲!顾砚山会如何对待一个手无寸铁的老人?昨夜的血腥气再次萦绕鼻端,让她心惊肉跳。
“小桃。”沈清月猛地转身,一把抓住了小桃正欲为她整理鬓角的手腕。
小桃的身体瞬间僵住,如同受惊的兔子。
“知不知道我父亲在哪?”沈清月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目光锐利如针。
小桃的手在她掌心里明显地颤抖了一下,眼神慌乱地避开。“奴、奴婢真的不知道!”她像被烫到般猛地抽回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紧紧抵着冰冷的青砖地面,声音带着哭腔,“是张副官……是张副官让奴婢来伺候小姐起居的,旁的事情……奴婢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敢打听啊!求小姐别问了……”她瘦小的肩膀微微耸动,显得无比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