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山官道的暮色浸染层林时,任盈盈勒马停在一株老槐树下。
黑木崖暗桩所在的茶肆隐在薄雾中,檐角铜铃随风轻响,惊起几只倦鸟。
她刚踏入后院,忽闻竹帘后传来银铃般的笑声——靛蓝苗裙的少女正赤足踩在石臼边捣药,腕间银镯随动作叮咚作响,发间红绸带被夕阳镀成金红色。
“蓝凤凰?!”任盈盈帷帽下的瞳孔骤缩。
自两年前黑木崖一别,这五仙教主总神出鬼没,未料竟在此相逢。
蓝凤凰闻声回头,蜜色面颊还沾着药汁,却在看清来人的刹那绽开笑靥:“圣姑!”
她纵身跃下石臼,足尖点地时裙摆旋开如孔雀翎,腰间蛊囊却反常地纹丝未动。
二人执手相看,任盈盈指尖触到她掌心新添的刀疤。
却见蓝凤凰突然凑近嗅她衣领,鼻尖几乎蹭到湘妃色纱罗:“你身上有男人的味道!”
眼波流转间尽是狡黠,“圣姑有了情郎了……”
话音未落,蓝凤凰突然闷哼一声。
“怎么回事?”任盈盈银针己抵住她后心要穴,却见蓝凤凰唇色倏地惨白。
少女踉跄扶住石臼,苗裙上刺绣的百蝶图案被冷汗浸透,突然厉声道:“快封我曲池穴!”
针尖刺入穴道的瞬间,蓝凤凰脊背弓如炸毛的猫。
她颤抖着扯开衣领——皮下泛出紫黑似有活物蠕动!
“是同心蛊……”她牙关打颤挤出解释,“当年我继任教主时,与阿嬷的母蛊结了血契……”
突然呕出大口黑血,溅在任盈盈裙角上,“母虫死了……五仙教…出事了!”
院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至。
蓝凤凰在抽搐中攥紧任盈盈衣袖,指甲掐进湘妃色纱罗:“回...苗疆...他们...”未尽的话语被剧痛绞碎。
任盈盈抱起昏迷的少女,蓝凤凰蜜色肌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满蛛网状紫纹。
檐角铜铃在风中凄厉长鸣,恍若苗疆十万大山的召唤。
-----------------
裴硕、林平之与丹青生三人策马疾驰,昼夜兼程,终于在第七日黄昏抵达苗疆边界。
远处群山如墨,云雾缭绕,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草木与泥土的腥气。
三人勒马停在一处名为“青溪镇”的寨子前。
镇子不大,竹楼错落,檐下悬挂着风干的草药与兽骨。
几个苗人蹲在路边,见有生人靠近,立刻投来警惕的目光。
林平之翻身下马,拦住一个正要离开的苗人:“这位大哥,可知五仙教总坛怎么走?”
那苗人脸色骤变,连连摆手,嘴里嘟囔着听不懂的苗语,转身就要走。
林平之眼疾手快,一把扣住他手腕,北冥真气微微一震,逼得那人踉跄后退。
“我们不是官府的人。”裴硕从怀中摸出一块碎银,塞进苗人手中,“只是有急事寻人。”
苗人盯着银子,犹豫片刻,终于压低声音道:“五仙教……现在乱得很,外人去了就是送死。”
他指了指西南方向,“沿着溪水进山,看到三棵缠着红布的榕树,再往左拐,穿过毒瘴林就是……但你们最好别去。”
三人按指引深入山林,雾气渐浓,西周藤蔓盘结,脚下泥土松软潮湿,隐约能听见溪水潺潺。
忽然,丹青生脚步一顿,酒葫芦“啪”地掉在地上:“大人,不对劲……”他脸色发青,指着前方,“那红布……是血染的!”
裴硕眯眼望去,果然见三棵榕树的树干上缠着褪色的红布,布条早己被雨水浸透,泛着暗褐色的血渍。
树根处堆着几具白骨,虫蚁啃噬的痕迹清晰可见。
“屏息!”裴硕突然低喝,一把拽住林平之后领。前方密林中飘来淡绿色的雾气,所过之处,草木瞬间枯萎。
三人迅速撕下衣角浸湿溪水,掩住口鼻。
林平之刚踏入毒瘴,忽觉脚下一软,低头竟见一条五彩斑斓的毒蛇从腐叶中窜出,首扑他脚踝!
“唰!”裴硕刀光一闪,蛇头应声而落。
丹青生脸色凝重:“是五仙教的‘断魂瘴’,沾上必死无疑……”
正踌躇间,林间忽然传来银铃般的笑声。
一名身着靛蓝苗裙的少女赤足踏过溪石,腕间银镯叮咚作响。
她歪头打量三人,目光最终落在裴硕的绣春刀上:“汉人?来找蓝姐姐的?”
裴硕眸光一沉:“你认识蓝凤凰?”
少女咯咯一笑,指尖轻点唇瓣:“当然啦,她是我教教主嘛……不过——”她突然甩袖,袖中飞出数只毒蜂!”
林平之剑锋疾转,北冥真气激荡,将毒蜂震落。
裴硕却纹丝不动,任由一只毒蜂停在他手背。
蜂针刚刺入皮肤,他掌心北冥真气骤然爆发,毒蜂瞬间干瘪坠地。
少女瞳孔骤缩:“你……!”
“姑娘可曾见过一个汉族少女,是和蓝凤凰一起回来的?”裴硕刀鞘抵住她咽喉。
少女强撑笑意,袖中蛊虫却躁动不安:“那位汉人姐姐...确实带着昏迷的蓝教主回来过。”
她突然压低声音,蜜色面颊上划过一丝惧色,“可三日前总坛祭坛突发血光,十八峒的护法神鼓自裂,如今山里...”
裴硕闻言,刀鞘微微下压三分,寒芒映得少女颈间银饰泛起冷光。
他沉声道:“既如此,烦请姑娘指条明路。我们此行只为寻人,绝不插手贵教内务。”
话音未落,西南方密林深处突然传来沉闷鼓响,如巨兽呜咽。
少女腕间银镯应声震颤,她猛地捂住耳朵:“快走!子时将至,瘴母要漫山了!”
丹青生突然拔开酒葫芦塞子,烈酒泼洒成幕。
只见原本清澈的溪水竟泛起幽蓝磷光,水中浮起密密麻麻的虫尸。
林平之剑尖挑起一截断枝——枝叶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蜷缩碳化。
“带路,或者我押着你闯这毒瘴。”
少女咬破指尖将血抹在眉间,突然吹响骨哨。
远处山崖应声坠落三道绳桥,藤蔓编织的桥面上缀满森白头骨。
她赤足踏上最近那根,银镯与骨片相撞发出脆响:“跟紧我的步子,踩错一块木板...”
夜雾中传来利齿摩擦的声响,仿佛有无数东西在暗处吞咽唾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