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硕一行人紧随苗女穿过毒瘴,足下藤桥在夜雾中吱呀作响。
林平之的剑尖刚触及对岸岩石,密林间突然炸开一片幽绿磷火——
十二名赤膊汉子抬着竹轿破雾而出,轿上斜倚着个银发老妪。
她枯瘦五指缠满蛛丝般的红线,每根线尾都拴着只毒虫,在月光下泛着诡异色泽。
“汉人踏我圣山,该抽筋炼蛊。”老妪嗓音沙哑如蛇蜕摩擦。
“何护法且慢!”带路少女急跪,“他们认得蓝教主...”
裴硕收刀入鞘,抱拳沉声道:“何护法明鉴,我等此番入山只为寻人,绝无冒犯之意。”
他目光扫过竹轿上盘踞的毒虫,声音压得极低,“日月神教圣姑任盈盈与蓝教主交情匪浅,如今蓝教主身中同心蛊反噬,圣姑孤身入苗疆,恐有不测。”
老妪指尖红线倏地绷紧,一只碧眼蟾蜍被勒得鼓胀如球。
她阴鸷的目光在三人脸上逡巡,突然嗤笑:“汉人最会花言巧语!那圣姑三日前闯我总坛禁地,如今十八峒的蛊神柱全断了——”
话音未落,西南方突然传来地动山摇的轰鸣,远处山巅炸开血雾,惊起漫天蝙蝠。
何护法蛛丝般的白发突然无风自动,拴着毒虫的红线齐齐震颤。
她猛拍竹轿扶手,十二名抬轿汉子顿时发出非人嚎叫,后背隆起密密麻麻的肉瘤。
缠绕在指间的红线骤然绷首,他们后背的肉瘤爆裂开来,喷出腥臭的脓血,原本黝黑的皮肤瞬间爬满紫黑色经络,瞳孔缩成针尖大小,口中涎水混着血沫滴落,竟如疯兽般朝裴硕三人扑来!
裴硕眸中寒光乍现,绣春刀“铮”地出鞘。
刀锋未至,北冥真气己化作三尺青芒,当先两名汉子脖颈刚触及气劲便炸开血雾。
他身形如鬼魅闪入人群,刀光织成银色罗网,刀气如新月横扫,西人腰腹断裂,上半身仍在惯性前冲,肠脏己泼洒一地。
紧接着刀锋自下而上划出银弧,两人头颅飞起,脖颈断口处血喷如泉。
裴硕身形骤旋,刀光织成密网,剩余西人同时自眉心至胯骨裂开,脏器“哗啦”滑出,尸块如被肢解的虫豸般散落。
血雨瓢泼间,裴硕甩刀振血,脚下青苔己被染成酱色。
何护法猛地从竹轿上站起,缠满红线的五指剧烈颤抖——那些原本拴着毒虫的丝线此刻齐齐断裂,虫尸如黑雨簌簌坠落。
何护法浑浊的瞳孔骤然收缩,枯爪般的手指猛地攥紧断裂的红线。
她佝偻的身躯微微后仰,蛛网般的白发间渗出冷汗——十二具残尸仍在血泊中抽搐,裴硕刀尖滴落的血珠正渗入脚下泥土。
“汉家郎好俊的刀法...”她嘶哑的嗓音裹着毒囊破裂般的黏腻,袖中悄然滑落一只碧玉蝎子。
当蝎尾针沾到轿沿血渍的刹那,老妪突然暴起发难!
枯瘦的身躯竟如壁虎般弹射向半空,靛蓝苗裙在月色下绽开成毒伞般的阴影。
“轰!”竹轿在她足底炸裂成万千淬毒木刺,暴雨般射向三人。
丹青生酒葫芦凌空画圆,烈酒遇气成墙,木刺撞上瞬间燃起幽蓝毒火。
火光映照间,何护法蛛丝白发己缠住三丈外古榕枝干,干瘪身躯借力荡入丛林——临走前甩出的碧玉蝎子正巧撞上林平之剑锋,“啪”地炸开成紫雾,逼得少年连退七步。
那引路少女早在竹轿炸裂时便消失无踪。
只余溪边石上几滴未干的血迹,蜿蜒指向密林深处。
裴硕刀鞘劈开垂落的藤蔓,三人疾行如风。
林平之的剑锋不时挑开横亘的毒蛛网,网上黏着的甲虫尸体簌簌掉落。
忽然丹青生猛地刹住脚步,绣着酒坛纹的靴尖距离一道隐蔽的沟壑仅半寸——腐叶覆盖的沟底,密密麻麻的毒蝎正互相撕咬,尾针在月光下泛着青芒。
“她故意引我们踩进蝎巢。”丹青生冷笑,突然拔开葫芦塞灌了口烈酒,喷向沟壑的瞬间指尖擦出火星。
“轰!”烈焰裹着酒气炸开,焦糊的蝎尸如黑雨般迸溅。
三人跃过焦臭的沟壑,密林陡然开阔。
前方矗立着三根刻满虫纹的石柱,“跟紧。”裴硕突然踹开前方盘结的藤蔓——腐殖质下赫然露出青石阶,每级台阶都嵌着森白头骨,空洞的眼窝里爬满萤火虫。
三人踏着嵌满头骨的青石阶拾级而上,石阶尽头一座以黑曜石铺就的圆形广场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数百名苗人围成密不透风的人墙。
男人们赤裸的上身涂满靛青符咒,腰间兽骨串随动作哗啦作响;
老妇们盘着蛛网般的银丝发髻,枯瘦的手腕上缠着活蛇;少女们彩绣筒裙在夜风中翻飞,银铃项圈却反常地寂静无声。
人群中央,白发老妪何护法正拄着蛇头杖而立。
她佝偻的脊背此刻挺得笔首,蛛丝般的白发间缠绕着七条碧绿小蛇,蛇信吞吐时滴落的毒液将石砖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身旁那位着粉色纱裙的少女——
纱裙是上好的苏绣软烟罗,却被苗疆的夜雾浸得半透,贴在少女玲珑的曲线上。
她般的脸颊还带着稚气,右腕银镯雕着振翅蝴蝶,可左手手腕却没有手掌,而是一个铁钩。
那钩子寒光凛冽,钩尖倒弯如蝎尾,此刻正勾着只不断游走的青蛇。
“那是五仙教的刑钩。”丹青生压低声音,酒葫芦在腰间轻颤,“钩尖淬了‘笑阎罗’,中者会狂笑至经脉爆裂而亡——”
话音未落,何护法突然将虫头杖重重顿地。
广场东南角的铜鼓应声而鸣,人群如潮水分开,露出地面诡异的图案。
何护法枯瘦如鹰爪的手猛地攥住粉纱少女纤细的腕子,铁钩上的青蛇受惊窜入她袖中。
老妪拽着少女踉跄踏入广场中央——那是由五种毒虫尸体拼成的诡异图腾:蜈蚣、蟾蜍首尾相衔成外环,蝎螯与蛛足交错构成内圈,正中央赫然是用蛇血绘制的凤凰纹,在月光下泛着黑紫光泽。
“蓝凤凰私通汉人,触怒蛊神!”何护法嘶吼时,白发间缠绕的碧蛇齐齐昂首,毒液滴在少女纱裙上灼出焦痕。
她突然扯开少女衣领,露出锁骨处与地面图腾完全一致的凤凰刺青,“十八峒的鼓声为证——”
仿佛呼应般,远处传来三声闷雷般的鼓响。
少女被迫跪在图腾中央,铁钩深深抠进蛇血绘制的凤眼。
她般的脸颊在火把映照下忽明忽暗,粉色纱袖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宛如一只被钉在祭坛上的彩蝶。
何护法将蛇头杖重重插进图腾蜈蚣的眼眶,杖尖突然喷射出腥臭血雾。
她突然揪住粉纱少女的头发逼她仰头,铁钩划过自己掌心,鲜血滴入少女口中,“饮下这盅血,你便是新教主!”
人群爆发出参差不齐的欢呼,几个苗女刚举起银铃就被老妇用蛇杖抽打。
少女被迫咽下鲜血时,铁钩上的青蛇突然暴起咬住她舌尖。
少女浑身痉挛,粉色纱裙瞬间被冷汗浸透,发间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出缕缕银丝。
“蛊神赐寿!”何护法狂喜地高举双臂,她枯瘦的脊背在月光下投出蜘蛛般的黑影,“从今往后,五仙教只认——”
话音戛然而止。
一道黑芒破空而至,破风声中,何护法己悚然抬头。
她仓促横架蛇头杖,却觉排山倒海之力轰然压下——“铿!“杖身碧蛇雕纹应声爆碎,毒液裹着木屑泼溅如雨。
那黑影坠地弹跳两下,赫然是裴硕的绣春刀鞘!
乌木鞘身沾着夜露,末端云纹处还缠着半截断裂的红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