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常平仓的飞檐在暴雨中震颤,谢沉璟的蓑衣下摆浸透了青石板缝里的陈年粟香。他指尖拂过仓廪铜锁,锁孔里渗出的不是铜锈,而是混着辽东砂金的靛青色黏液。沈青崖的药锄劈开仓门铁箍时,三粒鎏金算珠突然滚落地面,在积水里排成北斗之形。
"这仓廪的太平缸本该储水防火。"她将银针探入缸底淤泥,针尖挑起的不是藻类,而是裹着工部火漆的漠北响箭。二十只硕鼠突然从梁上跌落,每只尾巴都缠着半截带血的调兵符,鼠齿间残留的粟壳泛着诡异的孔雀蓝。
第三廒的谷堆泛着霉味,谢沉璟的匕首刺入麻袋。本该的江南粳米碎成黑粉,露出内层浸泡过桐油的《九边驻防图》。沈青崖旋开验粮铁钎,中空处掉出的密函遇风显形:"三成霉变,五成砂砾,余者混着东瀛醉心草——好个'济世粮仓'!"
仓大使突然率众破门而入,水火棍砸向粮垛时带起靛青毒雾。谢沉璟挥动《荒政辑要》铁卷格挡,裂开的书页间飘落五年前赈灾粮的领讫文书,每个指印都被朱砂改成了阵亡将士的名字。
秦淮河上的运粮船吃水极浅,沈青崖的鲛绡靴踏过潮湿的甲板。她劈开苇席,本该装满新粟的船舱里蜷缩着二十具倭国武士尸首,每人掌心都攥着半枚户部通关铜符。谢沉璟的算盘链绞住船老大的脖颈时,船底突然传来机括转动声——三百石掺着漠北火硝的陈粮正顺着暗槽倾入河道。
"万历三年的漕船规制里,可没有这种巧宗。"他踹翻罗盘座,磁针下的夹层露出血绘的贪墨网,每条脉络都指向晋王别院的秘密粮道。
城南施粥棚的铁锅突然炸裂,谢沉璟拽着老妇扑向土墙。沸腾的"米汤"里浮起成团的靛青色蛊虫,沈青崖的药锄劈开粥棚立柱,蛀空的木芯里塞满工部特制的爆破雷。突然有饥民撕开破袄,溃烂的胸膛上金狼刺青狰狞如活物。
"他们往赈灾粮里掺辽东寒铁粉!"她挑开暴民手中的陶碗,碗底阴刻的晋王徽记正被毒液腐蚀。三百步外,运粥的驴车突然转向冲向人群,车辕暗格中坠落的密函在血泊中显形。
通济仓地窖的土墙渗出腥黄液体,谢沉璟的鹿皮靴碾过满地鼠尸。本该储存陈粮的陶瓮里泡着半腐的军械,他劈开瓮口——浸泡在药液中的三百枚腰牌,正是三年前"阵亡"的江淮水师将士信物。
沈青崖的银针穿透窖顶横梁,成捆的漠北狼牙箭随朽木倾泻。突然有衙役点燃硫磺,她甩出药锄斩断引信时,燃烧的火星在《赋役全书》上烙出晋王党羽名录。十二名死士自灰烬中暴起,手中量斗竟能喷射淬毒铁砂。
琅琊碑林新立的青铜斛碑泛起绿锈,谢沉璟将成车毒粟投入熔炉。铁水翻涌时,沈青崖抛入带血的《廪人志》:"让这量器记着,多少民脂被你们刮成了白骨!"
青铜面具人自蒸汽中显形:"谢大人可知,李悝平籴亦难免谤满天下?"他剑尖挑起粒霉变的黍,"这局..."
算盘珠击碎面具,露出户部侍郎扭曲的脸:"平籴法为的是安民,你们量的是亡国秤!"烈焰忽凝成青铜权——"宁折不作"西字在碑面凿出星斗纹。
九章商行密室的官斛突然渗血,谢沉璟转动《授时通考》铜轴。两淮平原的沙盘裂开缝隙,露出先帝朱批的《均输法》。沈青崖的药锄掘开暗窖,埋藏的汉代铜方升在鲛灯下泛着幽光——正是桑弘羊平准天下时的定国器。
"该让这方升重镇奸邪了。"谢沉璟将量器掷向太仓方向,"量不尽西海粟,还量不平你们这些蛀廪的硕鼠!"
夜枭掠过仓廪,爪上绑着靛青廪符。沈青崖熔开符咒:"金狼部求购万石军粮。"血写的密令浮现:"要的是刻着边塞图的特制量具。"
"送他们陈大有的竹米斗!"谢沉璟碾碎毒粟,"田埂里磨亮的篾片,比官斛更载苍生!"